曹植是从入睡的后半夜开始发烧的,至清晨时整个人都烧得通红。

曹操坐在他窗边,唤来了杨修。他上下打量杨修,良久忽然道:“是你让老四从小装的?”

杨修心下一凛。

他不动声色狠狠瞪了眼躺在床中毫无知觉的曹植,咬牙道:“……是。”

事实上曹植大病传入他府中,他便觉得有些蹊跷。而今曹操将他唤来问了这一句话,他自然而然便明白曹植为何病了。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曹植这一病,遭殃的居然是他!

他果然听得曹操很快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杨修整个人都僵硬了。

曹操之意,是指杨修有心掺合他子嗣的夺嫡战争。事实上此事无论是谁参与,皆是曹操大忌。

是以今日杨修回答地好,能使他与曹植一同脱离危险;若回答不好,恐怕触怒曹操,人头落地亦是简单。

杨修眉梢微抖,他豁然跪地急促道:“丞相明鉴,在下决无参与此事!事实上十年前在下方为四公子先生,曾询问四公子是否欲为世子。”

曹操神色莫测:“哦?”

“四公子当时言,否!”杨修垂着头,言辞恳切:“是以在下尽心教导四公子诗书礼乐。而四公子聪颖,寥寥几年间便已学完。”

曹操淡道:“说下去。”

“五年前,在下又询问四公子,是否欲为世子。四公子言,否!”

曹操皱了皱眉:“——哦?”

杨修谨慎道:“但凡丞相翻阅四公子以往文章,便能发现前五年与后五年截然不同。五年前四公子尚不会掩饰想法,任何设想皆要直言;而其后五年,四公子却鲜有新颖之意。”

听杨修这么一说,曹操也有些回味过来了。他命小厮取来曹植这些年所做诗词文章,发现五年前曹植写文章谦词用句虽有些粗糙,内容却甚有意思。然近年来,则愈发平平了。

他说:“是你告诉他的?”

杨修道:“是。在下告知四公子,若四公子没有争夺之心,便尽力掩饰自身锋芒。因为须知树大招风,盛极必衰!四公子既无争夺世子之意,不如尽早跳脱其中,安然生活。”

曹操目光闪烁。

他看了曹植一眼,眼中有太多情绪,终混合在一起复杂难辩。他终是意味不明道:“那么,你又为何要问他是否想当世子呢?”

杨修豁地抬头。

他凝视曹操,眼中渐渐覆上自负与傲然:“若四公子言是,在下必倾尽所学,教他成为丞相子嗣之中最为优秀之人!令丞相喜爱之,最终在众人拥护之下,成为世子!”

曹操闭眸缓缓点头。他说:“杨德祖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孤面前说要扶持孤的儿子为世子。荀文若不能,郭奉孝也不能!”

杨修垂首。他面上有些慌乱,心中却没有太多波动,因为他能看清曹操眼中并没有什么杀意。

许久,他才听得曹操缓缓道:“年轻人,骄傲是好事。但须知水满则溢,过刚易折。”

杨修俯身大礼:“杨修多谢丞相教导!”

曹操慢慢道:“但凡你今日所言有一句假话,孤便要你人头落地!”

“丞相明鉴,在下岂敢欺瞒丞相?”

曹操深吸一口气,他已有了结论。

一个人若无他人指点,决不可能从小装这么多年。而一旦装了这么多年,又岂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环境里暴露他的聪明,以至于让所有人提防?

如若这般,这个人非但前后矛盾,更是愚蠢至极!

曹操心中本就有些半信半疑,因为他实在无法明白曹植心态。听过今日杨修所言,他才相信原来曹植当真是没有夺世子之心的。

因为杨修这个人,实在是太傲了一点。他与杨彪个性相同,根本不屑于说谎。他也相信倘若曹植说“是”,杨修决计会教导他如何讨自己欢心,为自己献计献策。

那么届时自己究竟是喜欢曹植多一点,还是曹冲多一点,可当真是难说了。

而死的,恐怕也不只曹冲一人了。

想到曹冲,他心中又有些怅然。他说:“既是如此,为何又要在如此时间离开许昌,甚至于赤壁表现不同呢?”

杨修迟疑道:“这……”

“说!”

杨修目光闪烁:“赤壁之前,四公子曾休书与在下说,他梦见赤壁大败,丞相恐怕也有……生命之危……是以后来军师前来,四公子亦尾随而来。”

曹操默然不语。

良久,他才回首去看曹植:“你下去罢。”

杨修已走了,曹操怔怔在他房中坐了许久。

然后,他下令仆人命曹植好些养病,亲自开始变法,并下令将此前缺席的五人捉拿入牢,择日问斩。

曹植醒来之时,正值晌午。他并不知晓父亲已将杨修召唤入府,着实被杨修忽悠了一通,转而相信他对曹冲并无任何加害心思。

事实上,他还在体会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已有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从昏迷之中醒来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并不太好,因为他第一次醒来,便发现自己忘记了所有一切,身处一个陌生的时空。然后哪怕他绞尽脑汁,都无法想清楚从前所有一切,只能隐约记起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在现在他还记得这些年的一切。

他还能回忆起自己在昏迷之时,仿佛有何人在他面前从容执笔,于锦帛之中写下一篇又一篇的诗词歌赋。只是待他睁开眼睛,全然忘记了而已。

最先来看他的是卞氏,然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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