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知晓此事时,曹操已遣人回了许昌。他便随荀彧入宫,以逆谋之罪捉拿同为密谋的董贵妃。献帝苦苦哀求,以董贵妃怀有身孕为由,请求曹丕告知曹操免其一死。曹丕听罢自然安抚献帝说,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父亲,仍将贵妃打入大牢。

这一夜的许昌是在杀戮之中度过的,声势惊地百姓差点以为是袁绍杀过来了。翌日朝堂之上献帝见着熟悉的官员消失了大半,上下侍卫也俱是新面孔,不禁声泪俱下。

此番□曹植恍若未闻,从容落笔,今日临帖便成了。

他坠马之后曾请曹丕教他写字,时间定在饭后一个时辰。后来跟随王奇习武,便将时间推至晚间。

时近两年,曹丕从未想到曹植居然能坚持至今。除了最初被王奇揍得太惨的那几日,曹植几乎从无间断过练字。

虽然一直是曹丕教导,但曹植的字其实并不像他。从些许字中可窥得刚柔并济,曲直得度。想来待曹植年长,可自成风骨。

这个时候,侍卫却匆匆而来,禀报曹丕董贵妃难忍狱中艰苦自缢而亡的消息。

曹丕闻之,面不改色命来人退下。但当小孩看去时,却发现他眸色复杂难辩。

曹植眨了眨眼。

曹丕很快回了神。他转头凝视看着他的小孩,不知为何忽然就问道:“四弟你……是否觉得二哥太过残忍?”

曹植心中好笑,面色却依然天真无邪。他将毛笔搁好,握了握曹丕的手关切道:“二哥怎会残忍?”

曹丕闻言笑了笑。他也说不上此刻心中是何感觉,只是捏着小孩柔软的小手,莫名觉得温暖油然:“三日前,二哥将一名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囚于地牢,以致其一尸两命……唉。”

曹植认真思索半晌,才道:“也许对于女子与女很残忍,但是好二哥。”

于他而言,曹丕不过是个心怀理想,意气风发的小少年罢了。从未因何事而亏待自己,又何来残忍一说。

曹丕闻言叹了口气,面上虽仍怅然,却已有了释怀之色:“不错,自然是残忍之人。父亲将许昌交由二哥,二哥若因心慈手软而失许昌,又如何对得起父亲呢。”

曹植笑着称是。

曹丕说到这里,心中又有了忧虑。他放开小孩的手,踱至窗前遥望官渡方向,良久才叹息道:“昔日父亲迎天子是为天下太平,然各方诸侯无一人听命于天子,甚至袁绍讨伐檄文中更称父亲为篡汉逆贼,如今大敌当前,还要分出心神来看着这位帝王……着实多余啊!”

此时天空已有一轮弯月,银辉洒落满城。只可惜目光尽头甚至连这座曹府都装不下,忧思又有何用。

他看了许久,直至夜风吹凉面孔才回了神。转头,见小孩静静凝视自己。灯火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清澈的眸色竟也染上说不出的深幽。

他便忍不住摸着小孩的头,笑道:“算了,不同你说这些了,二哥也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语罢,乘着夜色出门回院子了。

曹植瞧着他的背影,敛眸看少年曾因示范而写下的一首诗。

“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辗转不能寐,披衣起仿徨。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天汉回西流,三五正纵横。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郁郁多悲思,绵绵思故乡。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

时袁绍大军逼近,大多百姓面色凄凄以为朝不虑夕。曹丕见之,写下此诗。

便如同今日,会为董贵人之死而感觉悲哀——不可否认曹丕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许是因为精通诗词歌赋,于是就有了文士骚客普遍的伤古悲今之心。

很难说这种感情是好是坏,曹丕骨子里毕竟还是心狠手辣之辈。

譬如此番献帝苦苦哀求,倘若曹丕心肠再软一些,自然是将董贵人囚禁于献帝身旁,而非即刻入牢了。是以这种同情心,很难改变曹丕决定。

不过十四岁少年,如此心境已是如此难得。至少他十四岁的时候,未必能强上多少。

……他十四岁的时候?

脑中一闪而过凌乱画面,再凝神回忆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他初醒来时一度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小孩,也不是曹家之人。时至如今,虽然记忆依然混乱苍白,他却能肯定这个猜测。

这些日子他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梦境之中是陌生而熟悉的环境。高楼林立,道路纵横交错,与此地情形没有丁点相同。梦境里还有模糊不清的脸孔,有时醒来甚至还能叫出名字,心中怅然抑或愤恨,终究不可言说。

神话故事里总流传人死之后,渡奈何桥,喝孟婆汤,方可转世轮回。也许他来不及喝完整碗孟婆汤,就来到了这具身体里。

大约是回不去了,曹植这么想。他以后,仅能作为曹植——活下去。

年后情景依然,喜气荡然无存。

前些日子诛杀的朝廷命官,闹得许昌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百姓们日夜围在一起谈论前线战事,猜测此战胜负。正值此时又隐约传出一个消息,使之愈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曹操不顾袁绍虎视眈眈,转而东征刘备。

满城惶然!

百姓通常是愚昧的。当然,远在皇宫深处的帝王也许比他们更愚昧。

百姓愚昧的结果是导致许昌差点乱了起来,幸好还有荀彧坐镇,人们才散了归家。

曹植随着曹丕站在城墙上观看这一场纷乱,虽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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