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文采能力,曹植最看重的便是人品与观念,是以他麾下文士皆是温文尔雅、举止适度之人。可惜先前因五石散一事,以至结交的世家子弟对他有了不小的意见。曹操第三次颁布《举贤勿拘品行令》后,这些人大多转投曹丕麾下,留下的反而是寒门弟子。

许是因五石散价格昂贵,寒门弟子大多买不起,因而能理性看待,并深深感激曹植举荐之恩,倘若这一群人能走远一些,必也能对曹植不离不弃。

曹植也不在意,所谓日久见人心,如今被背叛,总归是比关键时刻在背后给他一击要好太多。

三月邺城桃花凋零的时候,大军自江东归来。依照惯例,曹植拎了两坛美酒去探望王琦。

王敏成亲生子后,王琦像是想通了终于不再沉溺于往事,整个人都如同枯树逢春一般重新焕发活力。如今王敏的儿子王欣也已足两岁了,见到曹植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然后在起身时脚下一滑“啪嗒”一声跌倒在地。

王欣也不哭,反而默默爬起来看了看自家祖父,得到王琦夸奖一笑并轻轻替他揉着摔疼的膝盖后,也咧嘴笑起来。

曹植看了会,虽然觉得王欣十分乖巧,到底还是自家小皮猴更可爱一些。

陪王琦喝了许久,王敏终于操练归来了。见是曹植,微笑了起来:“四公子,第一次上战场是何感觉?”

曹植伸了个懒腰:“虽说是先锋,但其实并未与敌军有任何交锋。不过随军五月下来,倒也收获良多。”

“尤其是张辽将军,看他行兵布将,能学到很多东西。”

王敏面色忍不住骄傲起来:“我的老师,自然十分厉害。”

曹植也忍不住笑起来:“行了,别乱得色了,好好学着罢——我们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三人一同饮酒片刻,王琦便借口不胜酒力带着王欣进屋去了,留下两人在院中。

王敏喝了一口酒:“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并没人来找过我。”

曹植皱眉:“无关紧要的文士被二哥笼络了几人,最关键的你居然无人接触……倒有些怪异。”

王敏抬眉:“也许是你先前装的太明显了。”

“哦?”

“我虽然不知道二公子怎样看你,但四公子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无论是对待武将厚此薄彼也好,抑或说只要王敏无碍其余人无关紧要也罢,无论怎么看,曹植都不像是这样的人。

曹植眉头皱的愈深:“但在他心中,我应当十分虚伪阴险狡诈才对。”

“为何?”

“不管为何,我在他心中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投其所好,让你日久见人心、看清我的‘真面目’,既能断我左右臂,有什么理由不拉拢你呢?”

王敏道:“也许正是以为你足够阴险狡诈,所以……他们不信,你我当真会如此简单便产生分歧。”

曹植敛眸沉思。

王敏给两人都倒了杯酒:“继续?”

曹植抬眸:“继续吧,反正装不装在我们,信不信在他们。”

王敏耸肩轻笑。

曹豫有了两位老师后,曹植见到郭嘉的机会也没有增加。毕竟曹豫尚小,上学最多就上午的一个时辰,而那会曹植却在办事。

不过有时运气好归家早了,还能见到尚未离去的郭嘉与杨修。留两人一同吃个饭,聊聊天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抑或畅聊时政,自是十分愉悦。

这些年郭嘉敛去了年轻时候的锋芒毕露,行事大多隐秘并且沉稳起来。反观杨修,也不知是恃才傲物抑或喜欢同曹植对着干,反而越发张扬激进起来。

便拿“一合酥”来说,倘若当时曹植没能想到,此事由着杨修去做了,效果便是截然不同。

——人家父亲拿来考校自家儿子的,你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不怕吃不着鱼反引一身腥吗?

这些事郭嘉明白,但此时的他不会当面对杨修提及,也不会再尝试以曹植提醒他。毕竟杨修本对他有所不满,且不论提议后他能不能听得进去,恐怕他们三人相处时表面的和谐平静,都得被撕破了。

是以三人相处时,他大多时候都是微笑着沉默听杨修调侃曹植,或是沉思。待曹植询问时,便悠哉悠哉回答说,“我在想,明日该给豫儿说什么故事。”

于是话题就莫名其妙转移到了编故事上。

在编故事这档子事上,最具文采的应当是杨修。但曹豫还太小,以他的年纪想要看懂杨修写的长篇大论实在太困难了;至于曹植,也算是熟读历史,对其中各种大事、战事了如指掌,用简单易懂的话改写一下。郭嘉则从中挑选最有深意的故事,转而口述与曹豫,只等他再大一点,再教他学习兵法。

——真是悠然到不得了的奶爸生活。

当然,生活不可能永远如此悠闲。哪怕曹丕深觉危难是以听从崔琰建议约束麾下亲自闭门读书,曹植也不可能长久轻松下去。

建安二十二年十月,帝王下令命曹操王冕用十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

不久,瘟疫肆虐。

比起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士兵们身上的斑疹,这一次的鼠疫尤为可怕。无论是扩散范围,抑或感染、死亡人数,皆不可同日而语。

短短五日,仅不过五日光景,南起洛河,北至黄河中游,包括许昌、邺城这两个中心地带,死亡人数已不下万人。而这个数字,还在随时间推移不断增长。

鼠疫爆发的第一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曹植已当机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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