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汉中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这一场犹如棉絮般纠缠的雪纷纷扬扬下了整整三日,等到雪停时,整个汉中都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白布笼罩,行军打仗也愈发艰难。
南方冬日的气候总要比北方更为潮湿阴冷,北方人大多难以习惯。随行的文士们有一些得了风寒,好在还有华佗在,基本是药到病除。
曹操已放弃进攻的打算,只打算镇守此地。此前他只着一身铠甲便敢在隆冬腊月上阵杀敌,临到此时,却是极其怕冷,甚至还差点便病倒在床上了。
曹植与曹丕一同端了汤药在他床前伺候,也被他挥手赶走了。他说:“孤要你们来此地,不是专门来伺候孤的。多瞧瞧,多跟夏侯渊学着点。”
曹植与曹丕只能无奈应下。
两人退出曹操营帐,而后相识笑一笑,便错身而过,分别去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入夜,整个天地都是一抹白,黑夜显得尤为明亮。这一夜曹丕尚未入睡,他还在思考一些东西。
比如这一场大战前他的地位,比如他此时的地位又应当做什么事情,再比如此次大战之后他能有什么地位。
是时候立世子了。
他们的父亲身体每况愈下。但以曹操之能,一定可以猜到一旦他百年之前未立世子,成年的儿子们定要争得你死我活。只有他活着,为世子扫平一切障碍,他的江山方才安稳。现在,曹操将他们都带到了战场上,也许正是想瞧瞧,谁能想出办法打败刘备。
是以司马懿等人也没有睡。他们几人围在一起,商议究竟该如何突破这一场僵持战,好为曹丕加分。
他们已经商量许久了,许久都没有答案。
因为事实上,这场战争已成僵持,纵使曹操亲自坐镇汉中,夏侯渊固守此地,纵使形势尚且对他们有利,只要刘备龟缩起来不出征,他们也没办法在此刻打赢刘备。
司马懿虽然不如郭嘉那般了解曹操,但他在战事上的天赋却比郭嘉更高。他看得出夏侯渊防御的优势,也看得出他最大的局限。
——无力进攻就是他们最大的局限!
张辽等人驻濡须口防孙权,已分去一部分兵力;后来北方瘟疫,导致军需不足;而今刘备据守单线作战,地势复杂防御亦如汉中固若金汤,同样是难以突破。受这些限制,纵使曹操领兵出征,亦无足够把握在短期内制衡刘备。
哪怕刘备打不赢他们,只要时间一久,一旦第三方孙权再次觊觎北方出兵攻打濡须口,他们也许就要面临两线作战之况。无论濡须口抑或汉中一方兵力不足,必将导致两方战线崩溃。
曹丕回过神了。他看着皱着眉一筹莫展的几人,轻声道:“诸位可有建议?”
几人闻之抬首,然后惭愧叹息。
曹丕将目光放到唯一沉思的司马懿身上,走到他身边:“仲达觉得如何?”
司马懿伸手,缓缓将手指放到地图一角:“此地,可作为突破口。”
这一夜未曾入睡的人太多了。
郭嘉披着大氅,负手立于营帐之前仰望天幕。这一夜寒露深重,冷得刺骨。鼻翼间呼出的气息,都要在脚前凝结成冰。
天幕星子散漫,唯有北极星闪烁着永恒的璀璨,最为耀眼。
他已经观看许久了。他也在思考一些事情。只是营帐中炉火温暖,使得他昏昏欲睡,很难集中精力去想那些东西。
同样睡不着的杨修站到了他身边。
杨修顺着他的目光仰望天幕。他瞧了片刻,觉得有些冷,便收回目光淡道:“军师大人夜观星相,瞧见了什么?”
郭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有冷风拂过,他打了个寒颤:“但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乱,总有不祥的预感。”
杨修挑眉:“什么预感?”
郭嘉轻叹:“就是想不出来什么预感,才头痛啊。”
杨修笑了笑,声音还是嘲讽:“既然什么也看不出,还是早些回屋歇息的好,否则病了某人定是要担心的。”
郭嘉闻之,转头去看他。
他们都已不再年轻了,随着年纪增长,杨修也愈发心高气傲起来。但此时此刻杨修能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关心话语,也许他的心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
郭嘉眼中浮现出笑意。他收拢了大氅将自己裹成一个球样,转身之际敛眸轻声道:“你也是。”
杨修嗤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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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议事,曹丕一言不发。反而是曹植,指着定军山对所有人道:“此地可以逆转形势。”
曹操微笑。
不久,夏侯渊领兵镇守定军山。
建安二十四年一月,刘备领大军入沔阳,夏侯渊于定军山迎战,大败,领军退入定军山东侧。
消息传入汉中,正值曹操头风发作不久。
近两月他的头风发作愈发频繁,哪怕有华佗在身边,除了所谓的“开颅”,亦无其余办法了。华佗只能尽可能减轻曹操的痛苦。但也仅是尽可能罢了。他甚至已下断言,曹操活不过两年。
曹操大病之下,无法主持大局。那么此地最重要的便是夏侯渊了。曹操勉强起身与众人商议,最终决定,命曹植为救援将领,领两万兵马入定军山。
这一夜月明星稀,汉中的夜晚看起来格外宁静。远方定军山一片漆黑,比听不见看不到任何消息。
司马懿轻笑起来。比起曹丕的忧愁,他显得格外轻松:“子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