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见得?”
张彻的神色未有太大变化,淡淡的语气亦沉稳有力,不似惊惶。
然而吴解却似肯定了什么,哈哈笑道:“第一反应不是疑诈,看来是真遇上了有趣儿的事情。”
张彻微微眯了眯眼睛,却没有贸然出手,即便面前男子的行为已很是无礼,甚至在语关摆了他一道。
似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吴解苍白而方正的面色一肃,语气更加缓和了些:“我初见小兄弟,便察觉了小兄弟你身穿的黑蚕袍乃九州失传三百年的精品。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然而却让我对小兄弟的身份产生了些许好奇,于是开始暗中观察起来,失礼之处,万望勿怪。”
“首先,是小兄弟的执筷之势,食中并用,而拇指在上。东荒之人,食物有礼,每至口前,必颔首轻叩。中原之人,煌煌徐之,食物优雅有礼,断不至于小兄弟般疏狂。西泽南丘,开化渐晚,习俗而成,举筷之时,必中指其中,以遏其指。北漠天寒,常食麦面,使筷稍稀,而方正容拘,一夹一松,极有条理。这是其一。”
“其二,小兄弟所掷碎银,分量当然足偿酒钱,甚至,犹有过之。那碎银雪纹,如未忆错,当是一百二十一年前楚畔千金楼所发放的嵌线弹铜艺,而在其后为中土夏官收入,世无再流,但凡有之,必列其为贼,通缉天下。黑市之中,倒常有因手艺精致齐美而高价收之的,然断不可能视若常银。当年天下十门,世俗执事,皆给了中夏之面,以之易以偿金,而八十年未见其迹。那大夏有权入库取银之人我都见过,你断非其一。如此,便当是南丘妖族,抑或百年前绝道的极东岛来客。而那些妖族,断不可能着其族内有冒犯意义的黑蚕袍,那么,小兄弟便只可能来自那极东之岛了。”
“其三,便是小兄弟来自极东,那也没甚大不了的,毕竟我曾去过极东,而并未有甚趣事轶闻,值得我辈探寻,然而我往极东,南北寸土,弹丸之地,几近踏破,仍未见过你的执筷之法,倒是小兄弟的口音腔调,有那么丝吴川的味道,然则又似被影响过,听得出极东那小月石村的丁点儿滋味来。再细察之,辄多钟口音,韵律舌法,辄闻所未闻,细思有理,竟煌然有大底蕴!以我之见,必是一列文明历代,传承精简,迁化而来,其中神髓,让人追思遥想不可绝也。”
“故而,我推之小兄弟非我世之人。”
吴解一板一眼,耐心说完,不顾面前的张彻已瞠目结舌。
“我曾遁往千里岩下,遇地心苍炎而不得已退,无而为之。我曾飞往九天之上,直逼天堑罡风深入数千尺,驰行三天三夜,后愈往上之,则白日滔焰愈大,其烈直比我上次所历雷劫。”
说着,他啧啧两声,似还对那段回忆心有余想。
“后着实耗费过巨,无奈退之。往极东小岛,又东之无尽海,前行一月,途海岛无数,而新见海族,更是奇形怪状,后飞之愈烈,再后行之愈温,而极至之点,已步步凝冰,实九凝冰煞无数,更有绝地阴寒,行之无力,返。未见人族。”
“我推衍星辰,遍搜奇异,那百年前魔星,我也当面见之,陨灭后拾取一臂,带回去研究三年,则又无可通者,着实让人难受。”
“劫灭之时,我曾借北斗之力,破碎虚空一刹,那瞬间见到的美丽,着实让人着迷。其间我见外缘无数,与我等通者,亦不可胜数。”
“而你身具韵律,与我等气运有相通之处,莫不是,来自一个与此相似之世?而或又,来自时空将来而未来之时?”
看他话说完,张彻只是愣愣,半晌才放出一句:“n……nicetoyou。”
“耐什么?”
吴解奇之。
“炸天君……哦不,大师在上,受凡人一拜。”
张彻长身下膝,深深一拜。
……
一叶浮萍归大海归大海的不止张彻,更有真正往之大海深处的洛婴。
漆黑的船室内,空间竟比外面看上去的大了数倍不止。
然则一灯如豆,晕染昏黄间可见精致细巧小唇紧紧抿住的洛婴,外之一切,皆为黑暗笼罩,不见一物,则更显狭。
曾有人说过,狭小的空间容易让人感到安全感,看到恐怖片的被窝如是,想来这个道理在这里也是可以通用的。
方才一个时辰所见,已让她的境遇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样做对吗?
洛婴看着手上那枚戒指,神色复杂难言。
她将它戴到了无名指的位置,已然修炼出的些许神通一扫,那其中无数的灵丹宝器,尽在其中。紫寰是谁,她并不知道,但能留下这么多可以在极东掀起滔天风浪的东西,那人定非凡人,而张彻这么多日从未取下,也能看出他对它的看重,此时,他就把它,这么轻易地交给了自己。
那么交换的是什么?
洛婴紧缩的身子忍不住又缩了缩,回溯过往已经没有意义,他的目标很明确,虽然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想来如他所言,自己的时间,并不会多。
母亲本是天地灵根,化灵韵而生,因战乱玷血,而嗜血若狂。父亲的事情,洛婴并不清楚,母亲的记忆中,也从未给自己打开那部分,即便是最后的时刻。
然而洛婴知道,继承了母亲的生命以及能量以及未来的一切,自己的天赋是极为惊人的,惊人到了,即便是方才那名为陈雪绮的敢于对他无礼的少女,自己都可以尝试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