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未考虑好究竟要怎么处理女孩,总归赵云楷与她的关系也在几日的熟络间稍稍亲近了些。当然这只是他的自我感觉,女孩对于他的态度其实从初见到现在都没什么变化,唯一稍稍牵强一点说的话,那便是她眸中的清冷——或者说防备,稍稍松懈下来,现在给人孤僻的感觉少了一点,安静的感觉多了一点。
在学校的日子,当然也就那个样子,中国的重点高中,从来就不是拿来轻松写意的生活。枯燥的学习跟一日三餐一样成为了习惯,放松与调整只能学生们自己寻求,比如赵云楷平时喜欢的开窗闻风望云。偶尔也有一些小事稍添情趣,郑子棠的家事商量,谢光的备胎之路,种种不一。
又是一晨,赵云楷蹦到父母床上作势叫醒他们的时候,窗帘缝隙泄露下的晨曦中,母亲清明的目光让他微微一惊。
“你最近好像都起得很早啊。”
不复惺忪的调子,微微有些鱼尾纹的眼角有些中年人特有的睡醒后稍有点水迹的状况,也是泪腺已经开始不如当初那么容易控制而好用的原因。
“我起得早帮你们弄饭还不开心?”
扯了扯又搓了搓她已经不再紧致的皮肤,赵云楷笑嘻嘻看着母亲的脸在自己手上变形,语气略有撒娇。
赵母略责地横了他一眼,伸手拨开,语气仍有狐疑:“我总觉得你在瞒些什么……都给你说了这个阶段还是要以学习为重,你一向让妈放心,上次住院已经够让我提心吊胆了,不要再出什么事……还有这几天怎么都把卧室门关了睡觉?还反锁着,医生说了你的转氨酶虽然降下来了,但平时生活还是要注意,这时候又不值当开空调,门关了不通空气……”
转至后面,又恢复了每个母亲都对孩子处处关心的絮叨。
“好了好了我要去上学了,早饭在锅里你醒了就快起来吃,不要冷了又热对身体不好。”
赵云楷急急说完,跳就奔出了门,看到女孩安静地站在楼梯口才安心地舒口气。
母亲一向有起夜的习惯,如厕之后,往往便会到他的房间察看下儿子睡况,小时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跟哥哥促膝夜谈或者打着电筒看龙珠漫画的时候,便经常被提起来吊打,屡教屡犯。这些年大了懂事了些,便也没那些事,然而母亲还是经常起夜,看他睡相糟糕时,就帮儿子盖好棉被,有时看夜里风大,就把他卧室的窗户关了些,日常点滴,都是不曾注意的温柔关怀。
这些东西,他以前都未怎么注意到过,直到哥哥跟姐姐走了,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许多;晴颜分手的事儿闹出后,他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濒临崩溃,当时觉得简直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最亲的哥哥姐姐离开了,现在连青梅竹马也变得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她。
直到住院,在那心情完全灰暗无光的一个月,就跟幼时一样,母亲一手操持着他的吃喝拉撒,肝上的毛病常常引起他食欲不振,心情不佳更不欲进食。母亲早晨来晚上十一点才走,每日带来的饭食变了花样地讨人喜,在他偶吃之后,又因肝脏原因吐出,面色痉挛差点连胃液都要吐出来,她慌乱无助连连轻拍打他的后背,眼泛泪光正是一个女人柔弱的本色;然而常常将医生都要问烦的耐性,在他面前乐观地作出笑颜,即便偶有抱怨也很注意他的脸色,每天自己都因为年纪大了睡眠不佳,还要坚持早起,雷打不动的来到医院又最晚离去,又无一不体现了身为母亲的坚强。
正是因为护理贴心,加上本身情况不重,他才成为病房里最快出院的一个。而每日晨时医院分发的一日花销,那些数字即便他再麻木也要触动,晨曦中母亲提着保温桶带着稀粥走来的身影,他才恍然发现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那么老……老到比黑头发粗一倍的白头发,都零散地分布开来。
赵云楷家里并不算有钱,堪堪能算一个小康之家。当年超生之后,为了三个儿女的教育投资,家中在中国最腾飞的时候舍弃了一大笔原本可以翻几番的的积蓄,支撑到今日也不过小康,而前年家中长子与长女的出走,实在让老人伤透了心,直到现在也不愿多提。
这些事情,无疑让他意识到了之前的自己有多愚蠢。关于在医院的一切,他只字再未与外人提,当日的他心如死灰,母亲也未公布医院的名字怕被人打扰,毕竟他是因为情绪极度激烈不稳定才引起的疾病。因而在医院的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对认识他的人来说都是一个谜,故而在对郑子棠说出那番话时,张明明才会那么惊讶。而正是因为有这些经历,所以他才对郑子棠当时的表现特别敏感。
他现在已经对兄长没什么怨恨,但家里走了长子,担子总还是要有人来负的。父亲日渐老去,这次住院一月的花销,也让原本为哥哥姐姐念大学准备的学费消耗无多。
这个事实一度让他很愧疚,这么多年行事无愧,没有亏欠过外人,亏欠最多的却是自己最亲最近的家人,甚至以自己受到的伤害倍加给父母。提着些许行李回到家的时候,独自在家一个月的父亲正顶着不知几日没洗过的邋遢头发,银丝蜷曲,面色有些憔悴的他拿着些工程量清单算量正打算出门。
听到动静抬头,他只是微微一愣,出门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凝滞,左手拍拍他肩膀以示意,将文件夹在腋下,右手轻揉了揉自己太阳穴,走过他身边时,略显疲惫的声音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