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只长得很像松鼠的动物,其实叫做中亚土拨鼠,也叫阿尔泰旱獭。数十万年以来,它一直生活在东北亚的广阔草原上,以啃食草根为生。它最大的天敌,除了人类之外,就是草原狼了。
在我们出生到那个世界之前大约80年,草原民族的人口成长达到高峰。大量的人口增长挤占了草原狼的生存空间,草原狼的数目急遽减少,而草原狼的减少又带来了阿尔泰旱獭数量的迅猛增长。这种旱獭白天啃食草籽、草根、草茎,夜间打洞睡眠,对游牧地区的草原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人口的快速增长和草原的不断衰退,令农耕民族和草原民族相安无事的历史宣告结束。在你出生之前46年,草原的骑兵第一次冲入汉地,劫掠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在你出生之前15年左右,这种侵袭劫掠已经达到非常惊人的频次,规模也越来越扩大。
在你出生之前3年,出生之后2年,草原部落分别发动了两次规模很大的进袭行动,向多达20多个郡县州府发动了全线攻击。我的生父在后面这场战事中阵亡在你家门口。于是,我得以出生在你家里。我们得以相遇。你也被卷入了战争。我们因为战争而分离。
土拨鼠、草原狼,看似是和我们无关的。然而,事情的真相不是那样。
万物都是彼此关联的。当草原狼死去的时候,我们的结局也就形成了,虽然我们还看不到它。
所以,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的。所有事情的发生,背后都有着极其深广的,包罗万象的原因。
所谓天罗地网,并不是一个成语,它就是世界运作的真相。事情之所以这样发生,是因为各种原因和条件的聚合,导致它必然只能这样发生。如果条件的聚合不改变,它就只能这样发生。
这就是李老师喝令我站起来之前,我在数学课上发现的。
虽然我没有在听老师讲怎么求解黑板上的题目,但并不能说我没有在如饥似渴地探索和学习着。
我只是在求解一个更大的谜题罢了。在这个巨大的谜题面前,其他的一切题目,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幼稚。
(二)
教室里突然响起了班主任李老师的一声怒吼:“唯心!你给我站起来!”
我抬起头,看见李老师的眼镜片在教室门口闪闪发亮。她圆睁怒目看着我。
我一个激灵,想要把放在课桌抽屉里的书收起来。
李老师像旋风一样地从教室门口刮了进来。她冲到我面前,一把夺走了我手里的书。她大声念着那个书名:《割据时代的草原生态》。
她愤怒地说:“你在上数学课时看1000多年前的草原生态?!”
我的脸腾地就红了。
李老师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我早就听同学反映说你上课总在看课外书,我都还不相信。这次我站在门外看你20分钟了,你一直都在看这本书,你连我一直在教室门口看你也根本不知道!”
她厉声说打开!”我坐着没动。
她自从抽屉里拽了出來。她在里面找到另外一本课外书。
她翻着这本书。然后,她找到了一个让她眼睛发亮的地名。她把它大声念了出來:“溪源!”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她盯视着我。她说:“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溪源?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鬼东西那么吸引你?让你在课堂上魂不守舍?让你在训练时神出鬼没?”
她大声喝道:“你今天必须说个清楚!”
但是,怎么能说得清楚呢?这就像三维的生物想要向二维的生物讲解他们的空间观一样没有可能。纵然语言能够表达,二维的生物又怎么可能理解和相信呢?所以,唯一的反应,就只能是沉默。
于是,我就那样,沉默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能说。溪水中央岩石上的死亡再次出现在眼前。耳边也再次响起群狼的嗥叫。
站在讲台上的数学唐老师,一手提着一把木制的大圆规,一手推了推由于受惊而掉下来的眼镜片,小心翼翼地说:“上课干别的事情是不对的。唯心,你赶快给李老师道个歉。李老师,我们还是先上完数学课,然后再叫唯心去办公室谈话吧。”
“不行!你们大家不能因为她成绩好就事事袒护她,放松对她的纪律要求。对她总是网开一面,让别的同学怎么看,怎么想?这有悖于公平的原则。”
李老师直视着我说:“不行!唯心,你今天一定要当众讲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在数学课上看历史课外书。那个溪源,到底有什么在吸引你,你从上次走失以来,就从来没有给出过一个清楚明白的解释。你对什么感到好奇?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三)
那天,我就这样,和李老师僵持在课堂上了。
她意志顽强地要求我必须讲清楚为何要在数学课上看这两本完全不相干的书。而我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她把我的沉默理解为顽强的对抗。于是,她的愤怒达到了沸腾的程度。她不顾数学老师的劝解,一再地提到溪源。她说若我不肯解释清楚,全班就不准下课。
她每提到一次溪源,那个终身难忘的景象,就像一把利刃在里面剜割一次我的心脏。
我觉得自己正在进入从医院二楼爬水管下来,准备翻越栅栏的那种精神状态。
我突然觉得对生命中的一切都非常厌倦。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为什么要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当中呢?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