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午餐时,逸晨先生、沈先生、卡佳、梁欣,还有我,我们五个人坐在一片淡青色的花朵之间,一边吃着自己烤制的淡咸味的奶盐面包片,一边听着便携式留声机上的老唱片。这架手摇发电的便携式留声机,可是沈先生收藏的宝贝,被视为营地的镇营之宝,寻常客人,沈先生是断乎舍不得拿出来玩的。
今天的黑胶唱片,播放的是一个50年代的乌曲。
沈先生一边听他吟唱,一边逐字逐句地给我们翻译个次数。
歌手的每一个词都浸透着爱情,饱含着叶芹草的蜜汁,散发着丁香的馨香。
我记得里面有些词写得非常经典。
比如:“真正的幸福,都不是靠尽力追求而来的”、“人所需要的是关心,而不是金钱”等等。
我们在留声机的唱片旋律声中,听着风儿吹过高高的林梢。
春风,真是一个勤快的当家人。
它到处转悠,连在枝叶最稠密的地方,也没有一片它不熟悉的叶子。
不知道哪里的水滴落在石头上,发出叮叮咚咚好听的声响。
石头又大又坚硬,也许还要在这儿卧上一千年,水滴却仅仅活一瞬间。
水滴可能觉得自己很弱小,很无助,对世间毫无作用。
然而水滴石穿的道理却是千古不变的,那许多的水滴千年万载地汇合起来,力量之强,不仅能滴穿石头,甚至还形成巨大的洪水,滚滚急流,竟把石头冲走。
所谓弱小和强大,哪里有一定呢。
妄自菲薄和妄自尊大,都是不明白大自然的奥妙精深所导致的吧。
面包篮快要拿空的时候,梁欣对卡佳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中,春天快要过去了。我们的春假也马上要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还真是舍不得啊。”
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在这段日子里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卡佳的眼睛里,也满是离情别意。
逸晨先生看着他们的依依难舍,对我说:“如果每一个年轻的和年老的人在迎接春天的时候,都能想到,也许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春天,他以后永远也不会返回到这个春天了,那么,他在春天的森林里野餐的欢乐便会增加千万倍吧。”
我说:“是啊。和我们一起野餐的人,也不会永远坐在我们身边。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些人最后一次坐在一起野餐了。”
事实证明,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野餐。
后来,卡佳跟着他家的一个表亲去了首都谋生,在那里找了个姑娘成了家,再也没有回到冬湖小镇来。沈先生在数年后也离开了冬湖营地,去了非洲负责一个新的投资项目。逸晨先生去了泰国宗通寺出家,随后去了缅甸的森林禅修,不久后就病逝了。梁欣签约了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成了他们的主摄影师。而我,也终于还清了收购带来的债务,从spe赎回了自由之身。
我们真的再也没能聚在林子里享受过这样美好的午餐。
梁欣后来还去那个国家的首都看望过卡佳和他的妻子,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长得齿白唇红,像小天使一样可爱。卡佳经常给他们讲中国和日本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梁欣当年讲演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还有日本歌曲《樱花》,知道孙悟空和桃太郎。
梁欣后来对我说:“我可没有教过卡佳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不知道他在哪儿学会的。”
我说:“是我教的。”
卡佳那时候对我说,想听我唱一首中国风格的传统歌曲。我就给他唱了《阳关三叠》,但他表示太高深,不能欣赏。然后我就唱了这首茉莉花。这首他很喜欢。他说,在他的印象中,中国女人就应该如同这曲调一样,是柔情似水的。
梁欣说:“要不,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卡佳吧。他也还记得你呢,还有兰陵王和那支猎枪。”
我笑了笑。我说:“有缘分再说吧。”
很多青春的往事,就如同流水一样,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我不喜欢面对物是人非。宁可把过去的记忆,原汁原味地珍藏在记忆里。
(二)
后来,逸晨先生出家后,我还独自一个人到过这个营地来度假。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沈先生已经接到新的任命,在收拾行装,等待奔赴新的岗位了。
只是他的继任者因为家里的突发情况耽搁了一点时间,没有如期赶来交接,所以他得以暂留一会儿,正好,就赶上了我来度假。
我们再次在冬湖小镇见面,谈起过去的事情,和如今的人事变化,都颇有世事沧桑、白云苍狗的感慨。
沈先生说:“我们在这小镇子上,还是有过不少好日子的。你什么时候把它们写下来吧。”
我说:“干嘛不自己写呢。你也曾经是写作者啊。”
沈先生说:“写作这种东西,不能中断的,像我这样,混了这么多年的俗务,现在就算是想写,也坐不下来了,笔端干涩,思维僵化。”
他说:“但是,那些珍珠般的日子,就此消失了,也是挺可惜的。你写出来,它便可以保存得久一点。至少,我肯定会去买你的书。”
我便告诉他,我生平最想要写的一部书,就是在冬湖小镇开始做正式的书写的。我早就计划好,要在这本书完本的时候,补写一个《冬湖札记》来纪念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时光。
我送给他一本《札幌日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