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抱着他的腰哭道:“大师父,以后我便只有你和娘亲了。”
这场景正好被前来寻他的师兄瞧见。看着二人抱在一起,师兄只是神色复杂地站于远处,没有靠近。惠岸瞧见了师兄的担忧,心中一叹,只是同师兄点了点头,他晓得自己应该如何处理。
将杏儿的父亲好生安葬之后,惠岸便再也没见过杏儿。她来过寺院中几次,寺中人得了惠岸的示意,没有将她再放进来。
原本便不应该同女施主太多往来,如此才是归于正途,惠岸心中如是劝服自己。只是他不知何时开始,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时常诵经一夜,不知不觉便到了天明。
师父圆寂了。临行前将惠岸招至床前问他:“徒儿,你可明白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惠岸点头:“劳师父费心了。”
师父只是笑道:“可惜只得白费心,却不得将你牵引而出。”
惠岸不语。
师兄接任了方丈主持,继位大典上来了许多人,连新来的凌安郡守都卖了他们情面,带了厚礼前来。
惠岸心中有感,称病没有离开寮房。只是他开窗观望时,有那么一瞬瞧见窗外角落里有一个秀丽背影。那人离得远,面目模糊,却隐约有些像她。
翌日清晨,惠岸开门时自房门飘落一张信笺。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惠岸细读上边的诗句,心中喟然一叹。
房中佛龛上,佛祖垂眼而笑,面前供着金光降魔杵。惠岸知晓自己心思不诚,此生怕是渡不出苦海。只是杏儿虽然心思慧敏却并不能全然猜透他心中所想。
他长了杏儿二十年是担忧之一,却并不是唯一。他心上早已惦记了一个人,如今对杏儿的心意,连同惠岸自己都看不分明,究竟是喜她心思纯净,还是将她当成是另一个人的投影。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俗语虽然有趣,却不缺真意。惠岸虽然一心想躲,杏儿有心想寻他,却还是能找到机会。
“大师父,你撒谎!”惠岸特地寻了偏僻的山头采药,却还是被杏儿堵住。惠岸心中思绪繁杂,却不想杏儿说的头一句话便是如此,一时愣在那里。
“你从前分明说,无论怎么,你都不会不理我,如今却将我关在寺门之外,连看你一眼都不可!”杏儿说着便红了眼眶,“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却分明是在骗我。”
惠岸垂眼道:“施主,男女有别。”
杏儿一怔,略有些单薄的身子颤了颤,含泪笑道:“是了,男女有别,何况我还戴孝。冲撞了大师,还望见谅。”分明是强颜欢笑的语气,惠岸心中一紧,却说不出话来。
杏儿瞧着他丝毫不见动容的神色,复开口道:“大师父,我马上就要及笄了,待出了孝期娘亲便要为我说上一门亲事。”
惠岸低声道:“理应如此。”她应当会遇上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从此相夫教子,安乐无忧。
泪水顺着杏儿秀美的脸庞滑下来,她哽咽着说道:“我等不了你太久……只是恐怕,您也不需要我等。”哭着哭着,杏儿便笑出来,只是这笑容酸涩,像是还未成熟的杏子一般。
惠岸口中发苦,只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杏儿没有再多逗留,转身离开时只留下一句话:“菩萨普度不了众生,他谁都救不了。”
惠岸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雨霖寺中,只是将将回了房,便有小沙弥送了一个食篮,只道杏儿送到门口说要交给他,便转身离去了。
菩萨普度不了众生,他谁都救不了。
这句话在惠岸心中回荡多时,惠岸一早便明白这件事,否则他不是十几年间都摆脱不了痛苦困惑。他到师兄处喝茶,一杯杯上好的茶叶灌下去却不知是什么滋味。若是他能喝酒便好了,听说喝酒能解忧,大醉一场,便什么事情都不必惦记了。
师兄知道他心中苦闷,却无法开解。只能看着惠岸苦海沉沦。
“若是果真如此痛苦,不妨还俗吧,也算是一场解脱。”师兄低声劝解。原本他身为方丈,不该劝寺中僧人还俗,只是惠岸至今,苦难太重。
惠岸闻言只是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明白,只需还俗,便能不管以后的苦难,心中安稳,只是师兄,我心中有愧。”
惠岸钻了牛角尖,却只能他自己想明白,师兄也帮不得他。
三年不长,惠岸虽然度日如年,这三年却又像是弹指一瞬。若不是虚青师兄弟前来,他恐怕日日会过得如此,菩萨膝下的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没想到二位还会想起贫僧,今日想见,不甚欣喜。”
上一次相见已是十余年前,只是面前这对师兄弟却还是当初的模样,芝兰玉树,丝毫不见老态。虚青仍是那副师弟在身边便万事满足的模样,他上下打量了惠岸一阵,调侃道:“嘴上是这么说着,只是惠岸大师,你脸上可没这么写。”
惠岸近来愈发憔悴,虽然形容也一如既往,却总是透出一股低沉。
文霁风一向寡言,盘膝坐在虚青身边,主动承了煮茶续水的事。袅袅茶香升起,虚青缓缓道:“惠岸师父可是有烦事缠身?不妨同我说说?”他素来爱凑热闹,惠岸虽然同他接触不深,却深谙此人秉性。只是惠岸心中的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谁也说不得。
虚青狡黠一笑:“我不如猜猜,是为了一个姑娘?”
惠岸一怔,过了一阵后苦笑道:“道长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