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官不易做。起早贪黑是常有的事。
四更天便是早朝。
积雪掩道,运河结冰。
大半个京城还在沉睡。
秦伯通坐着四人小轿往宫里去,冰的嘴唇发白。
回到秦府,天大亮了。只是天气阴郁,白茫茫的积雪还未消融,秦府下人拿着笤帚沿墙根细扫,声音沙沙的。
秦伯通穿过木走廊往前厅去,满身雪气,却掩饰不了的喜悦。
秦夫人刚起来,由婢女们伺候着穿好衣裳,梳了时新的发髻,在发髻间点缀上珠玉簪子,见秦伯通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便道:“老爷为何如此开心?可是快过年了,朝廷里要罢朝过节,不必天天去上朝那么辛苦了?”
“自然不是为这个。”秦伯通喝口茶,抚摸着鸦青色白底茶碗笑道:“程姑娘不是说她爹病了吗?我只当是假的,不料今日上朝,他果真没去,皇上准备他去赈济灾民,他一高兴,喝多了酒,半夜摔伤了腿,听太医说,要在床上躺一个多月才能好。”
“那……赈灾一事,有老爷主持了?真是恭喜老爷。”
“恭喜我,为时过早。”秦伯通望着帘外朦朦胧胧的雪色,把手伸到暖炉边晃了晃,低声说道:“本来我跟程大人争这赈灾的事,如今他倒下了,我若蹦出来,显的太急功近利了些,这事,还得皇上先开口才行。你知道吗,咱们去林家探望,送去两只羊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
“啊……”
京城果然太小。
小皇帝的消息却也灵通。
前脚去林家送羊。
如今皇上已知道了。
“天下之大,却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皇上知道了,不正是咱们希望的吗?当下,我们需要再努力努力,到时皇上觉得我仁义,那赈灾一事,不就正好落我头上?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炉火微微,映的人脸颊红扑扑的。
白花花的银子太过诱人。
秦伯通虽官居二品,勤勤恳恳,可每年的俸禄却是有限的。
大安朝不大,工资也不高,皇上又抠门。官员的日子就不好过。
拿去年来说,秦伯通的工资,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因早朝迟到一次,皇上扣了他十两,早退过两次,又被皇上扣了二十两,如此,一年到头,他只得了九十两银子。
皇上虽年幼却精明,恨不得给官员发一百两工资,再找由头扣去二百两,一年到头,不但给皇上办事,还得自己倒贴给皇上点银子才好。
九十两银子够什么用,秦家上下奴婢小厮一年的工钱都不够发。
再则秦玄昭老大不小了,以后科举之事也少不得银子走动。
总得找点进项。
这赈灾银,简直是香饽饽。
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小轿颠簸,秦伯通已经有了主意。
如何让皇上觉得他仁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此,秦家上下都在动脑筋。
秦玄昭正在西窗下读书,也被叫了过来。
他穿浅青色素面夹袍,手里还握着书。掀帘子进屋,雪色倒影在他眸子里,他清澈而深沉的眸子闪了一闪。
秦伯通问他:“你说说,如何能彰显人的仁义?”
“汉文帝刘恒,他以仁孝之名,闻于天下,侍奉母亲从不懈怠。母亲卧病三年,他常常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是为亲尝汤药。仲由,春秋时期鲁国人,早年家中贫穷,自己常常采野菜做饭食,却从百里之外负米回家侍奉双亲,是为百里负米,这都是仁义。”秦玄昭一字一顿,答的认真。
秦伯通却摇头道:“你这孩子,果然是书呆子,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如何显的你爹我仁义?”
“这……有点难。”
秦伯通早该知道,这种事不应该问秦玄昭,问也是白问。
他这么老谋深算,小肚鸡肠,不想却生了一个纯厚正直的儿子。成日抱着书“之乎者也”,对人情世故却不精通。
还得问秦夫人。
论聪明伶俐,阴险狡诈,秦夫人是一把好手。
给她发把扇子,简直能赶上诸葛亮。
秦夫人吃颗龙眼的功夫,已经想好了对策:“一,买些礼物去探望程大人。二,把林常录埋了,或把林柠溪接到秦府来。”
秦伯通有些不解。
秦玄昭坐在楠木椅上翻书,他娘的这个主意,真是闻所未闻。
他爹都听不明白,他更像听天书。
听程绚然说程大人病了,他爹秦伯通不是高兴的彻夜难眠吗?程大人若死了,或许他爹会带个花圈去祝贺,带些礼物去探望生病的程大人?这么虚伪的事,也就她娘这种女中豪杰能想的出来。
把林常录埋了,他不死,谁敢埋?
至于把林柠溪接到秦府,这主意不能再馊了。就是冒着生命危险,他也得阻拦啊,让那个女骗子到秦府来,谁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程绚然跟在他身后转悠,撵一撵,或许就走了,那个女骗子,可比程绚然难对付多了。
“买礼物去看程大人,这是做给别人看的,皇上那里,自会高看老爷一眼。其二,林常录若死,咱们埋了他,倒是仁义之举,可惜他什么时候咽气,这事说不准,赈灾之事等不得,唯有林家的女儿,咱们可以拿捏拿捏。”
拿捏拿捏。
这话说的轻巧。
林柠溪是随便可以拿捏的吗?
秦玄昭第一个不信。
若是软柿子,倒可以拿捏。
林柠溪这姑娘,秦玄昭说她一句,她有十句在那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