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不以为然地眯起眸子,楚蘅终究是个孩子,目光短浅,看到的东西太少了。
遭受不幸和冷眼,身染病痛,却顽强地活了十七年,这样的昭婉之,绝不只是她外表的那种柔弱憔悴。
而且一个三岁的孩子,受了伤,在血泊里躺了三天,竟然还没咽气,还被带回族中救活了,这样强烈的求生能力,几乎是奇迹。
楚蘅太小看那女子了。
“婉之虽染病痛,毁容貌,然得终老故国,不需嫁往秦宫,岂非幸事耶?”
楚蘅脸上的笑凝固了,小脸一分分白下去,不由吸了吸鼻子。
是啊,解忧说的没错,她哪里都比昭婉之好,可她……可就是因为她好,便要被父兄嫁去咸阳,而且他们都不愿来九嶷再见她一面,如此寡情!
反是昭婉之……这些年来昭桓对她从不厌弃,听闻昭桓如今年届三十,为了照顾堂妹连妻妾都没有一个,若不是昭婉之那样可怖的容貌,简直有人要怀疑这兄妹俩是否有一段不伦之恋。
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好哥哥?!难道只是因为她处处都比昭婉之强?凭什么?!
楚蘅掩面哭了起来。
解忧叹口气,也懒得理她的小情绪,在案前坐了下来,取出一块裁好的布帛,为昭婉之写了一副祛除筋骨结节之间湿痹的方子。
目盲也不知是因眼部受了外伤所致,还是惊吓、受寒等原因,而就算知晓了原因,她也未必有把握医治,不如暂且搁下不提。但却疤痕的法子么……这伤已太久,终是要伴她终身了。
楚蘅哭累了,触到袖内笼的书简,才想起还有正事,忙擦干泪珠,蹭到解忧身边跪坐下来。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锦绣香囊。
里面装着两枚褐色的杏仁,只指甲大小,想必是野杏。
南方杏子少见,这两枚杏仁可是楚蘅缠了医喜十余天才得来的。虽然小得可怜,依然被她极珍重地藏在了香袋中,贴身收藏。
“医忧,何谓‘去皮尖’也?”
问到药物,解忧从不嫌烦。立时搁了笔,将一枚小杏仁拿在手中,熟稔地捻去外面那层褐色外衣,又掐去上头那个小尖尖。
楚蘅瞪大了眼,她也猜着去皮尖是这么个意思,但捏了半天,外面的皮儿纹丝不动,不得已才来问解忧,谁知这皮儿到了她手中,好像迫不及待自己落下的一般。真是邪门儿。
解忧捻了一个,另一个交回她掌心,“杏核之毒,尤以皮为甚,入药或饮食务必去之,阿蘅切记。”
楚蘅点点头,不好意思耽误她过多的时间,见好就收,起身告辞。
各人散尽,解忧斜倚了书案出神。低低唤一声,“荧惑。”
院角那一团火,着了风势一般卷过来,霎时跃过书案。到了她跟前。
“荧惑。”解忧抚上它一侧的尖耳朵,那上面一道极深的伤口,几乎将整个耳朵割了下来。
荧惑觉得她心情凝重,弯了前腿趴在她屈起的膝上,脑袋也搁上去,鼻尖在她衣襟上轻蹭。
解忧愁眉难展。听昭桓和昭婉之所说,他们口中那个死里逃生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医沉,可他是决计不会再认回自己的身份的……偏偏只有他承认了身份,才能给昭婉之一点安慰。
“怎么办?”解忧支着面颊,愁眉苦脸地与荧惑大眼瞪小眼。
荧惑耷拉的耳朵忽然一耸,抖了两抖,欢快地从解忧怀里挣起来,往院外奔去。
解忧愈加锁了眉,这是医沉回来了,现在事情怎么说?
“阿忧。”医沉立刻察觉到她的心情沉重,将采割来的蒲草放在一旁,绕到她身后,俯身摸了摸她的额角,“何事不快?”
“……大事。”解忧抿唇,轻轻侧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刚才的事情尽数说了。
医沉同她一道沉默了,他倒是不知,后来族中曾派人接应他们,亦不知还有个庶妹未死,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他根本不想再拾回那个身份。
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永无可能。
“阿忧明白了。”解忧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只要是他的意思,她就永远不会泄露此事,就算昭婉之一样很可怜,但到底还是自家兄长重要,她行事从来如此分明。
见他难得如此凝重地拧着眉,解忧勾起唇笑了笑,忽然燃起一丝戏弄的心理,侧了头靠近他,飞快地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但她躲得还不够快,刚想起身逃离,颈后被一只大手扶住,往前一推,这一回吻了个结结实实。
医沉另一手揽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轻轻压到身后书案上。
解忧呼吸一窒,她方才不过是……她真的不过是玩闹而已,难道要来真的?
虽然没有上次景玄那般霸道,但医沉同样封住了她的唇,没容她说出半句解释。
离得这么近,彼此身上的药草香盘旋不休,惹得人几乎沉沦进去。
直到衣襟被触上,解忧才彻底一僵,小手连忙抬起,紧紧拉住医沉,半点不容他再动。
缓了片刻,相覆的唇渐渐分开。
解忧一手拉紧领口,慌慌张张地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嗫嚅道:“阿忧天癸尚未至也。”
医经上说,女子二七而天癸至,这十四岁已算晚的了,可转过春去她都要及笄了,这身子却一点不见长大的迹象。
医沉素来忧心她的身体,听她这么一说,半点没有心思再与她胡闹,整一整衣衫,起身进了药房。
解忧舒口气,一回头见荧惑瞪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