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姬吓了一跳,这怀沙院虽然说不上守卫得密不透风,但昨日才调了四、五个护院的剑卫来,怎会有人能够这么轻飘飘的闯进来?
才想叫人,却又犹豫起来,如果这两人是来救解忧离开的,她……她是不是应该当作不知?
解忧拢了拢斗篷,款款起身,安抚地拍拍少姬手背,“勿慌。”
少姬心一沉,果然是来接解忧走的人么?她、她该怎么为解忧隐瞒过去?
犹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一双手交握成拳,正打算上前向她道,妾一定不会泄露医女行踪,医女此去千万保重云云,解忧轻飘飘的一句话又让她瞪大了眼。
“如此良夜,冢子翻墙至此,当真好雅兴!”
她方才一步踏入廊中,就已察觉到檗在附近,并且严密地关注着她,此时能有人进入怀沙院,必是景玄;至于为什么断定他是翻墙……只因这怀沙院唯有正门和西侧的小门,西侧的门是仆役往来之地,以景玄的性子,自然自持身份,不屑走西侧的门。
而正门落了锁,她也没看到有人从正门进来,那么景玄是怎么进来的,自然是翻墙了。
“……冢、冢子?”少姬抿抿唇,吃惊到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退出几步后,轻轻吁气,幸好方才那句话没有出口,否则、否则景玄岂不是知道有人会在暗中接应解忧?
不过她并不知道,景玄虽不知道解忧与吴洛见过一面,但于她要伺机逃走的心思,确是再清楚不过。
所以,少姬即使脱口说出送别的话来,景玄也不会惊讶,解忧更不会而因责怪于她。
景玄抬眸瞥了她,径自穿过院心,走入廊下,旁若无人地移开竹门。却没听见解忧跟上来的步声,回眸意味深长地又将她瞥了一眼,“不睡?”
解忧没答话,只往斗篷内缩了一些。一张本就不大的小脸没入帽沿旁的一圈绒毛内,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蓄了星光,点点点点地闪亮着。
景玄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叹口气,移上竹门。折回她身边,“忧忧既不困乏,不若在此一道观星?”说完这个提议,他并不等解忧的回答,目光先移向少姬,又看看檗,微沉了声儿,“都退罢。”
少姬垂首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檗却不走,拧了一双剑眉。神情颇为犹豫,“冢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护卫,他向来是缄默少言的,更不会对主人的决定有任何质疑,可这一回……秦军即将来犯,景玄处理事务直到此时方歇,谁知他不早早歇下,反而往解忧这里来。
想到这里,檗不禁愈加蹙眉,每次景玄来寻解忧。不折腾到半夜绝不罢休,这还了得。
“无妨,退罢。”景玄摆了摆手,缓步退回廊下。仰头看向漫天的星辰,静默地看了一会儿,他很突然地道,“二月前,天狼现于西北,今天狼已犯中天。恐秦军将至。”
解忧虽然不想理睬他,这时也忍不住讶然抬眸看向他。
她是个贪心的人,故而前世涉猎极广,只要觉得有兴趣,大抵都要学上一学,但精力有限,只有抚琴是她最喜爱的,而中医则是她学来为自己医病的,除却这两样,她不过是略知皮毛的三脚猫罢了。
对于天文自然也是有些粗浅见识,她能认得几个特殊的星象,譬如南斗北斗、猎户座的连星腰带、仙后座的“w”形状还有天蝎座中那颗最明亮、最孤独的心宿二,其他的一概不知。
故而景玄能在这漫天繁星中寻到天狼星,着实令她吃惊,不过令她吃惊的还不止于此。
她从前是知道的,楚人对于巫卜星历这些涉及到所谓天命的事情,但她没想到的是,景玄竟也能认出星象,而且他还一连数月地密切关注着。
景玄见她满眼的惊讶,苦笑一下,从斗篷内捉出她的小手,挽在臂弯间,这样仍觉不满足,又将那小人儿揽过几分,偎入自己怀里,与她一道仰头看向寥寥夜空,“忧忧为赵人,似不知我楚地巫卜祭祀之盛也。”
“我知。”解忧蹙了蹙眉,乖乖倚了,倒没起意挣脱。
她怎会不知道?当初居于衡山山腰的时候,每到春祭时,祝融祠的傩舞祭祀之声要足足持续半月,吵得人不得安宁。平日也常会有祭祀,总之难得清静,因此后来医沉邀她往洞庭一带行医,她才会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想起医沉,心上轻轻一刺,仿佛一支金针调皮地从针包里滑出,落在了心口。
她何时才能回到洞庭?一湾流水,十里桃花,携手出诊,闲来泛舟游于潇湘,扁舟一叶,琴音相伴,那么惬意的日子,她何时再能回去?何时能够不再如此困顿于尘埃泥涂之中?
景玄不知她的念头已经转过好几转,只是顺着方才的话幽幽叹息,“忧忧诚不知也,巫卜之事,近十年已收敛多矣。忧忧幼居于楚墨之所,自不知其中事。”
虽然墨子提出过“明鬼”之说,肯定了鬼神的存在,但墨家弟子到底都是行事质朴之人,所以他们的鬼神,亦是廉洁的鬼神,只管司这世间的因由果报,而不需岁享献祭的。
而且,他自己对于巫卜之事,本因研读屈子的《九歌》之故,还颇有几分好感,但自从历经亡国丧亲之痛,他对于那些传说中美丽飘逸的神祇,便不大相信了。
因为这征伐之事,翻手之间,便是数千数万的性命,着实是一件阴损的事情,若是相信那些因由果报,相信那些阵亡的将士死后有灵,这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