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时请自带背景音乐:《碎月雨中奏》)
解忧熬了大半夜时间,终于忍不住困乏,在奎伯处小憩了片刻。
她睡得很不安稳,毕竟她此刻仍在庞城之内,虽然不知黄遥和相夫陵用了什么法子拖住景玄,但追究还是离他近了些,她安不下心来。
临近鸡鸣时分,黄遥将她唤醒,看着少女血丝斑斑的眸子,忍不住叹息,这一夜,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没有睡好?
奎伯准备了些热粥送进来。
解忧将披在肩头的长发松松一束,起身整理睡皱的衣衫。
不过两个时辰之间,天色却已然大变,春雷隐隐,携着一场骤雨来临。
狂风卷入狭窗,解忧忍不住瑟缩了身子,暗暗蹙眉,在这样的日子里面赶路,真是受罪。
“医女。”黄遥立在她身后,将一领苍灰色的狐裘递与她,哑着声,“医女当挽妇人髻矣。”
纵然黄遥当初百般劝阻景玄娶解忧,但如今既成事实,他仍要捍卫这个“礼”的。
“……”解忧霎了霎眼,乖巧地接过裘衣裹上,将头发打散,换了发式。
黄遥看起来很憔悴,也年老了许多许多,他那一双睿智的眼中,甚至已经没了光彩。
这让她很忧心,自然也就懒于驳斥他这样一些小小的要求。
奎伯一瘸一拐地挪进来,“黄公、医女,雨势少歇,城门开启,车已备,可行矣。”
解忧立在窗棂前,看着外面扯天扯地的雨幕,恍若未闻。
待黄遥也出声唤她时,她才抬袖将淌了满面的泪渗干,咬了咬唇,转身推门。
一架很平常的二蚵沓点逶≡谟昴恢中a狡ヂ矶鬃毛尽数打湿,不时抖动着脖子,甩开满面的雨水?
嘈杂的风雨声,殷殷的雷声。还有黎明将近时雄鸡的啼鸣,将本该安静的侵晓时分填充得没有一丝空隙。
解忧执着一柄素伞,伞面被沉重的雨点压得倾斜,溅下满地银亮亮的水花,打湿了她单薄的绣鞋。
嘈嘈的雨声是萦绕在她耳边的唯一一种声音。她倚在车内,透过被风卷起的车帘,木然看着黄遥和奎伯交谈着什么,然后黄遥进入车内,奎伯则充任驭手——这本就是奎伯轻车熟路的事情。
车缓缓驶离了城门,没有一丝阻止,也无人盘查车内是何人,顺利得不可思议。
庞城笼在一片骤雨中,似乎披上了一层白色的轻纱,在湿漉漉的城上。似乎还盘旋着一缕悠远凄然的琴音,在喧嚣的雨声中,不断漏出,又不断被洇湿,不断坠落。
解忧忍不住紧紧咬着唇,直到渗出的甜腥味弥漫了满口,才相信真的并非梦中。
她做梦都想逃,可当庞城的城墙化成雨幕中的一带暗影,再也看不清时,却忍不住伏在窗畔。再难压抑地低泣起来。
黄遥轻轻拍了拍她耸动的肩,柔和着声儿道:“若难受,放开哭罢。”
这还是他头一次安慰一个女孩子,他是谋士。宽慰人从来都是凭一个理,给出一个解决方法的,可面对解忧,他无话可说。
他知道解忧通事明理,她能够抛开不舍,决然地离开。更展现了这个女孩子坚强的一面。
这样的女孩子,她现在要哭,还能用什么理由去宽慰?
她分明懂得一切的利害关系,她选择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容不得她小小地任性一下,大哭一场宣泄情绪?
黄遥重重叹口气,心口亦有千斤之重,压得喘不过气来,恨不能一下子发泄出来而后快——可他一把年纪了,哪能像解忧这小姑娘一般。
解忧终是没有哭得更凶,抽噎了一会儿后,疲倦地倚在车壁上,将一只耳朵贴着车壁,听骤雨打在上面的喧嚣和雷声带来的震动。
她在借着这天地间令人惊心动魄的声响来麻醉自己,让这些占据听觉,将思维灼空,心也像被剜去了,空落落的,但不痛。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至极的肢体慢慢失去了意识,陷入极深的梦境中。
小车在暴雨中缓缓前行,两匹马儿带着车上的人穿过被雨洗得油绿的树丛,远远离开是非。
…………
庞城之中,骤雨仍未停歇。
城楼上琴音缭绕,很真实,一点都不像梦境。
浸透在雨幕中的城楼上,三人的身影尤为醒目。
一人撑着素伞,萧萧落落地立在城头,暗青色的衣衫被雨打湿了几片,显得愈发肃穆,是相夫陵。
一人立在雨中,一身尽湿,雨水在他身上汇成了小溪,汩汩流淌而下,在他脚下晕开连绵不绝的涟漪,这人是檗。
至于另一个人,背着双手,立在檐下眯眼观雨,神情忽而闲适,又忽而诡异的,却是一身天青色交领长裙的燕姞。
燕姞是在等伞,见一个仆役冒雨送来了伞,俯身换上合脚的木屐,勾起一抹艳丽且嘲弄的笑,“笃笃”走向兀自立在雨中的檗,“解氏之女既是私自出城,师檗于此冒雨请罪,不如即刻追回。”
不冷不热地说完这句,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檗抖了抖被雨打湿的浓眉,去将解忧追回来?他倒是极想的,可相夫陵立在这里,虽然不说话,但只要他一动,相夫陵定会有千百个法子阻拦的。
反正他是不信,解忧和黄遥这么轻松地出城逃离,没有相夫陵的一份在里面。
“回去罢。”相夫陵缓步上前,回头望了望满城雨色,暗暗叹息,黄遥和解忧应当已经走远了吧?他们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纵是心中再有千般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