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的。燕姞并非仁善之辈,她手下的人,自然有过之无不及;若药经当真在这乐姝手中,她岂会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
乐姝面色微僵,果然……要骗过这女子,难得很呢。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这不过是第一招罢了,她可没奢求过。解忧会乖乖听话。就这样舍了自己性命。
她伸手指向城下空旷之处,纤细如葱管的手指在夜色中细腻如白玉,甜美的声音似蛊惑人的歌声。“妾知医忧远道而来,特备篝火,为郎接风洗尘也。”
空旷的广场上,乌压压的人影正在夜色中集结。
咒骂声、哀哭声、斥责声。在静悄悄的夜幕中,交织着。剪破了原本的安谧。
一点火,两点火,越来越多的火把在视线内跳跃。
不知谁一声呼喝,人们忽然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一处。汇成一围巨大的篝火。
夜幕一下子被火光照亮,满地是人,华服的、戎装的、褴褛的。将空旷的城池挤得水泄不通。
“医忧,临武不幸。天行疫疠。”乐姝甜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笑得肆意,“妾见夫主夙夜烦忧,故献策焚疠者以绝疫疠,祭医者以祀苍天。”
解忧身子微僵。
她只知有焚巫而求雨之俗,却不知这焚医而求天收回疫疠,究竟是渊源已久的陋俗,还是乐姝的报复之举。
乐姝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抬袖假作掩面,似不忍看,但唇角得意的笑容,将她的心境昭显无疑。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呵呵呵,见到自己的同伴被生生烧死,痛心么?!
一死有什么痛苦,折磨、折磨才是最好的报复!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没有你,他们就不会死!痛心么?愧疚么?
“你……!”解忧紧抿着唇,半个身子探出栏杆,看到城楼下,被紧紧缚住的人接二连三地被人推入篝火。
火舌将一个个人影吞噬,有人痛呼,有人哭泣,还有人因面前刺激的场面,发出不知所谓的呼喊。
解忧阖眸,指尖掐着冰冷的栏杆,无能为力。
不、不要!真是,都疯了……
这个时候,如果她真会呼风唤雨,那该多好?!
“左右!”乐姝见她心神已乱,声音陡然凄厉,“杀了她,杀了她!”
侍立的良久的剑卫早已得到吩咐,听乐姝下令,一拥而上。
“呵。”解忧身形一转,一手握住上了漆的栏杆,身子一仰,直接翻出了城楼。
“夫人!”洛隐在近旁屋檐上,见她竟翻下城楼,惊得差点踩下两片瓦。
乐姝也被震住了,这女孩子竟然宁可跳楼自尽,也不肯死于他人之手么?
连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吸引了注意的人们,都不禁转过头,看着暗夜中坠落的青色身影。
一支系了绳索的短箭自坠落的少女袖中激飞而起,末端的勾刺挂住方才她紧握的栏杆,阻慢了她下落的速度。
长长的绳索在暗夜中仿佛天上星河,悠悠地一荡,那少女已稳稳落在了地上,手中捏着一把玩具一般的小弩。
众人愕然。
洛长舒口气,悄悄摸下去,混入人群之中。
听闻解忧随身带着的这把机关弩,只得三支箭。
一支普通模样,却锋利异常,另一支带绳索……原来是第三支却不是箭,而是抓。
当初为她制这小弩的人,真是下了一番苦心思。
解忧起身,面上虽还有易容,但发丝已经散落下来,披在肩头,谁都看得出这体态柔弱的孩子乃是女子。
出于她方才的惊人之举,人们心中发憷,自发地往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他们很茫然,解忧也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身不由己地走向篝火正旺处,怔怔望着跳跃的火舌。
热浪涌动,送来木料的清香和烧焦了的皮肉的气味。
被火烧焦的人挣扎着,从木炭堆里滚出来,压灭了一身的火焰,焦黑焦黑的。
所过之处,留下一滩黑印,和周围黎庶惊叫着躲避的杂乱脚步。
这都是……什么啊……
解忧合了合眼眸,抬步走近,撤步跪坐下来,缓缓抬手抚上那个剩了半条命的人的额角。
火已经熄了,但焦黑的皮肉上仍浮着一层炽热的余味。
好痛、好痛,遍身都是被烈火灼过的皮肤,那该是何等的痛呢……?
“逃……快逃……”被火烟灼得沙哑的嗓子里,艰难地发出这样的音调来,一行混着血水与炭末的泪汇入少女手中。
解忧浑身发颤,楚地的医者都识得她,面前的人即便只剩了一口气,还在叫她快些逃……
“我的错、我的错……”
是她错了,当初就不该放过燕姞手下的任何一人,你不害人,旁人却是要置你于死地。
乐姝带着一大批剑卫从城楼上追了下来,披发跣足,凄厉的声音如同杜鹃啼鸣:“杀了她!杀了她!夫主,下令杀了这个妖女!”
县丞见他素日宠爱的妾侍竟弄成这副厉鬼的模样,吓得不轻,踉跄地退了两步,不说发令,反而见了鬼一般转身就跑。
解忧倏然起身,谁都没看清她从何处抖出一把短短的竹弓,木羽的短箭趁风而起,霎时一片寒光。
乐姝手下的剑卫们才上前几步,锋利的箭镞便破空而来,擦着鬓边飞过,吓得人心都要跳出咽喉。
青色胡服的女孩子双目泛红,带着咬牙切齿、镂骨腐心的恨意。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