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沉见解忧面色好转,抚了抚她额角,“沉将往西堂,卿自行珍重。”
解忧乖巧点头,独自坐在床榻上缓了一会儿,慢腾腾地起身披上外衣,将小案挪到窗下,支起铜镜,对着亮光描画易容。
镜中的那张脸已不带稚气,只是小巧了一些,面色微白,两颊透出极淡的血色,衬出几分少女的娇柔,看得出被丹砂虚损已久身体正逐渐好转,比之她前世的最后几年时光,这面色已是不能再好。
解忧勾起一丝浅淡的笑,前世看着自己在病痛的折磨中一点点死去,今生却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好转,这无疑是个很好的预兆。
前世她一事无成,但所学不下数十,无一不耗费百般心力,只是上天没有给她施展抱负的余地,如今她置身于乱世,得到如此机会,便像在面前铺开了广阔的画卷,只待丹青着墨,绘出美景。
那么,就让她看看,之后的十年之中,她能够达到怎样的高度,取得怎样的地位。
“医!医!”急切的叩门声,随后一声沉重的闷响,不知什么撞在了门外,将本就不甚牢靠的竹门撞得一晃再晃。
解忧搁下笔,一手抹开面上尚未干透的药水,一边捋好鬓边乱发,转出内室,匆匆移开竹门。
门外无人,低了眸,才瞧见廊下趴伏着一个少女,一身水绿色衣裳,披头散发,柔弱的肩轻轻耸动,似在哭泣。
少女见有人出来,笨拙地挺起身子,双臂扑开一把抱住解忧,“医……医,救我!”
“楚蘅?”解忧认出了少女,俯身拉她起来,将她迎入屋内,不问旁的,先递上一杯温水,又取了铜镜和梳篦,任她自己整理仪容。
楚蘅接了来,水的温暖透过陶碗渡到冰凉的手指上,从前在族中娇生惯养,精致的铜器瓷杯用过无数,却都不及此时一只粗陶碗的触感令她留恋,心口一刺,止不住哭出声来。
解忧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估计她还得哭上很久,转到一侧堆放药材的屋内,翻拣出前些日子晾晒的赤参。
赤参又名丹参,所长者活血凉血,既能化解瘀血,又能防止出血过甚,在妇科,是一味极常用的药材。
少姬半产过后肢体现出血斑,在中医看来,正是血瘀证的范畴,采用丹参治疗,应当能够收到疗效。
还有红蓝花,用做产后下瘀血恶露之用,可以与丹参一道组方入煎,待少姬身上血斑消去一些,红蓝花的剂量还要再加大。
楚蘅哭了一会儿,见解忧不再理睬她,渐渐收了眼泪,拢一拢杂乱的头发,挪到被辟作药房的小屋,立在门外犹豫不前。
屋内的药味很重,混杂着各种滋味,初初一嗅是草质药特有的青草味,仔细分辨还带有参类的滋味,再回味时,则又夹杂着某种花的芬芳。
解忧蹲在药架旁,拣出的药物堆在身旁铺开的素布上,满满两大堆,她一头长发尚未缚起,自肩头披散而下,泼墨一般,将身形衬得尤为清瘦。
楚蘅看得出神,这少年医者身上的气度清雅非常,即便年少也掩不住这样的气质,不知待他年纪再长些,会是何等风姿?
“蘅因何啼哭?”解忧抬起头,见到面前少女眼中的那种痴迷和向往,不觉蹙了蹙眉。
楚蘅被一问,满脑子胡思乱想消失的无影无踪,想起这几日所受的委屈,款款走入药房,矮身跪下,一直趴伏至地,“妾……妾有冤屈,乞医忧相救。”
解忧凝眸看她,自从半月前到达九嶷,楚蘅便被安排住在了别处,景玄似乎安排了人为她寻找楚氏族老。
大半个月未见,解忧还以为楚蘅早已被景玄送回楚氏居住的地方去了,不想她还在这里,而且似乎过得颇为艰难,难道说楚氏已经死得一个都不剩了?
“医,蘅前日……”楚蘅只说了半句,外头竹门又是一阵疾叩。
“医忧何在?”
楚蘅吓得一僵,抬头愣愣看向解忧,低声嗫嚅,“乞医勿言妾在此处。”
“无妨,卿留于此间。”解忧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移开门。
立在廊下叩门的是景兕,仍是一身明快的栀子色楚服,比前些日子所见更为单薄几分,想是年轻人尤为怕热,故而提前换了单衣。
柔柔弱弱的越女立在他身后,头低在胸前,几乎埋到胸口去了。
院中还立着几个剑卫模样的人,一个个站得比竹竿还直。
“兕公子何事?”
景兕忍不住霎了霎眼,面前的少年尚未束发,脚上也未着屐,只这么站在面前,比他足足矮了一个头,但她身上那种闲适悠然却又绝不容人冒犯的气度,却是有增无减。
在解忧身上,他似乎感受到一种同兄长一样的,能够指挥千军杀伐的飞扬意气。
惯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怵兄长的他,竟无端对解忧生出几分畏惧,只因他不知道,良医组方时的精细思量,本就与良将调兵部署一般。
“公子?”越女见景兕始终不语,挪近一步,轻轻扯了扯景兕的衣袖。
解忧侧目看向她,这个动作无疑是僭越的,这娇弱温婉的越国女子,似乎带着几分与她那种柔弱不符合的大胆——是因为平日太受景玄宠爱了罢?
景兕回过神,并未计较越女的越礼之举,向解忧深深一揖,“吾兄将少姬之事托付于医忧,遣兕相助也。少姬半产当日,越女亦在涉江院中,医忧可徐徐问之。”
越女乖巧地点了点头,软语叙说,“当日,伯姬邀约燕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