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震动着通过干裂的喉咙,像一块粗砺的石头,磨得程子介眼冒金星,几乎窒息。但他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只能绝望地倒在冰凉坚硬的钢板上,像一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片刻之后他突然又跳了起来,重重地撞向笼子。但一串电火花闪过之后,他再次倒在笼子里,抽搐,痉挛,而笼子仍然纹丝不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冷静成了一句空话。程子介仰躺在钢板上,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都在着一个字:水。
他现在才知道人类的动物本能有多么强烈,那些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吃人肉的人又受到了什么样的煎熬。当然,虽然能量已经枯竭,但相比饥饿来说,程子介现在更渴。只是他明白了,身体的需求终究会摧毁理智。
但他的挣扎和撞击制造出的动静终于起到了效果。就在程子介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继续保留理智的时候,这房间的那唯一一扇小铁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小群人鱼贯走进门来,为首的那名军人像一块黝黑的礁石。
温少将身后跟着两名海军的军官,都是生面孔,看样子是他刚刚提拔的亲信。他们走到笼子边,隔着玻璃,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还在痉挛的程子介。他们身后则是一颗圆滚滚的球滚进了门,粗短的胳膊和腿急促地挥动着,滚到温少将身边站住,盯着程子介。
刘上校倒一向不喜欢掩饰,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毫无顾忌地向着程子介露出得意而满足的笑容,弯曲的嘴角挂着残忍的快意。他的两名随从则更是趾高气扬,似乎迫不及待就要冲上来侮辱程子介。只是现在还有温少将在场,他们不得不收敛一些而已。
最后进门的自然是袁领袖。即使在这种时候,这家伙也不忘做作和虚伪。他满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站在笼子外,看着程子介长吁短叹。他的两名随从当然就是猛将和智囊,猛将像一贯那样躲在别人的阴影中,不引人注意,而智囊则盯着程子介,目光中满是思索。
一共九个人,现在就站在笼子外,隔着玻璃,注视着没有任何遮蔽的程子介。他们的目光各不相同,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情绪:有审视,有戒备,有疑问,有好奇,有惋惜,有同情,有嘲弄,有仇恨,还有一种,就是鉴赏。
程子介知道自己现在就像动物园中的猴子,光着屁股关在笼子里供人围观。但他顾不上屈辱和愤怒,挣扎着爬了起来,向着那些人嘶哑地喊道:“给我水。”
但对方没有反应。
程子介以为是玻璃的隔音效果让他们听不见自己的喊声,于是提高声音,再次喊道:“我要喝水。”
这一次,他确信对方听见了,因为他们都对自己的声音做出了反应。但他们仍然没有回答程子介的要求。这些家伙就是来看自己出丑的。程子介想。所以他不再出声,坐在了钢板上。
片刻之后,对方总算说话了。最先开口的还是刘上校,他笑嘻嘻地看着程子介笑道:“程上校要喝水。”
他身边的于中校马上故作严肃的提醒道:“刚才温将军不是说了吗,这位现在也是将军了。”
“哎呀。”刘上校伸出圆滚滚的手臂,猛地一拍脑门:“我忘了。抱歉,抱歉。——程少将要喝水。”说着他转向温少将,笑道:“温司令,怎么办?”
温少将没有回答,他的脸一直像一块礁石般纹丝不动。片刻之后,刘上校觉得有些尴尬,讪笑起来。这时智囊突然开口了:“别理他。反正要弄死他,还给他喝什么水,多此一举。”
其他人一齐看向智囊,程子介也心中一凉。他既然说得那么直接,看来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他正想苦笑,却分明看见温少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袁领袖也皱起眉头:“小蒋,你胡说什么?”
“诶?”智囊仍然看着程子介,脸上绽放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但有那么一瞬间,程子介却似乎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清澈纯净。但那种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智囊咧着嘴,笑嘻嘻地回答道:“怎么,抓他不就是打算弄死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家伙厉害的很,万一跑了……”
就是这家伙。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不会让你再翻身,一定要置你于死地。程子介死死地盯着他,但智囊也正在笑嘻嘻地看着他,雪白的牙齿在络腮胡子之间闪闪发亮。突然间程子介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的目光中有更多的,自己不了解的含义。
而袁领袖已经忍无可忍。他吼叫着打断了智囊:“小蒋,闭嘴。”接着就要发作。但这时温少将总算阴沉着脸开口了:“袁先生别动怒。蒋先生这次料敌机先,虚实相济。能抓到这个人,他是首功。他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而已,不必责怪。”
智囊嘿嘿笑了起来:“温司令,我不是居功的意思。只是觉得除恶务尽,不弄死这家伙,怕是会夜长梦多啊。为我们大家的安全着想,还请温司令当机立断,除了这个祸害才好。”
温少将的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程子介虽然神智有些混乱,却也能感到他有些尴尬。他的目光现在看起来说不出的别扭,但智囊的话却又让他不得不表态:“蒋先生,这个家伙虽然无恶不作,死有余辜,但他非常有研究价值。青阴军区严令要活的,他们会派人来研究。在这之前,还是要让他苟活一段时间。”
袁领袖瞪着智囊,哼了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