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这才回过身,垂首望着他,道:“你连刑部之事都能处理妥当,何况工部。”
彭韶面露难色,道:“陛下,老臣……”
朱佑樘不容他多说。打断了说道:“好了,朕意已决,你下去吧。”
彭韶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站起身退下。
朱佑樘望着彭韶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忽然记起彭韶也曾当真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谏言明查朱厚照的身世,不知此事,与朱祐杬是否也脱不了干系。
“如今可还有官员在外办事尚在回家途中的?”
张瑜听朱佑樘这一问,不免一愣。方才彭韶不就是,他道:“有。”
朱佑樘不假思索,道:“如此凛冽且昏黑,倘若廉贫之吏,归途无灯火为导,怎么办?”
张瑜讪笑着应了声,也不知该如何言答,朱佑樘道:“传令下去,日后若是遇到在京官员归还,不论职位高低。一律铺军执灯传送。”
“是。”
朱佑樘素来体恤下臣,只是此回这般,到底是体恤所有在京官员,还是只为体恤彭韶一人 ,那便不得而知了。
翌日冬雪渐消,外头因融雪不甚寒冷,坤宁宫升了暖炉,也叫张均枼禁不住这严寒侵袭。
张均枼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道:“如今已是初春,竟还是这般寒冷。真是怪异。”
南絮露出微微一笑,道:“这回冬天来得便有些晚,奴婢方才出去,瞧见屋檐上的雪水滴下来都结成冰柱子了。”
“冰柱子?”张均枼听言竟是来了兴致。欣喜道:“本宫长这么大,还从没玩儿过冰柱子呢。”
南絮噗笑,道:“怎么娘娘都这么大人了,还想玩儿那东西,今儿天寒,娘娘若是碰了那东西。保不准这手还得冻伤了。”
张均枼笑道:“姑姑还真信了,本宫可是沧州人,这冰柱子小时候倒是玩儿过,只是那会儿家教严,主母都不让碰那些。”
正说着,张均枼渐渐收了笑意,语气亦是愈发淡然,只道:“那时候,兄长总会爬梯子,够着屋檐下的冰柱子,偷偷取来送给本宫。”
不知为何,每每提及小时候的事情,张均枼总不免感伤。
南絮已是看在眼中,有些人,爱了便是爱了,又岂能轻易忘记,就如她与江离,也是那般难忘。
“娘娘,”眉黛入内,禀道?“谈大人来了。”
张均枼忽听闻谈一凤过来,自是难掩面色欢喜,匆忙下榻,也不顾斗篷随之掉落在软榻上便出了暖阁。
南絮见她如此,不免怔怔,想平日里朱佑樘过来时,她也从没有如此欣喜,果真是旧情难忘么。南絮回过神来,方才瞧见她没有披上斗篷,何况外头殿门还大敞着,连个暖炉都没有升,怕是得冻着,她连忙拿起斗篷跟出去。
张均枼出了暖阁,便见谈一凤站在殿中,他穿着一身月白色华袍,披着厚厚的大氅,只是面色苍白,唇色若有若无,两手时不时搓在一起,似乎畏寒。
“兄长觉得冷?”
谈一凤闻声回首,彼时南絮亦唤了张均枼一声,忙将斗篷给她披上。
张均枼侧首望着一侧的都人,道:“你们两个,去搬个暖炉出来。”
都人正应着,谈一凤却道:“不必了,微臣有事想同娘娘说。”
张均枼一愣,自觉的摒退左右,连南絮也出了去。
谈一凤始终站着,张均枼便也没有坐下,她问道:“兄长有何事,说吧。”
“倪岳被杀,是你的手笔?”
张均枼颇是怔忡,虽顿了顿,却也未躲避,只道:“兄长怎么知道的?”
谈一凤早料想她会问,自是早早的编出了缘由,道:“凭着些蛛丝马迹,总能猜出来。”
张均枼淡淡一笑:“兄长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谈一凤未语,张均枼点头道:“对,倪岳是我差人杀的,我杀他,也不过是为了保住照儿的储君之位,何错之有,”她说得云淡风轻。
“所以太子并非你嫡出,”谈一凤此言倒不是询问,反倒是确信,朱厚照是娉婷所出,谈一凤自是清楚。
张均枼转过身,背对着他,垂眸执起茶壶往杯中注水,淡然道:“近来朝中传言皆是事实,照儿是安和夫人所出。”
一语说罢,杯中茶水已满,张均枼却未曾停休,茶水渐渐溢出,顺着桌腿流到地上。
张均枼继而道:“那个安和夫人,其实就是审言,一个审言,害了我十几年。父亲在世时,就因为她,从没有正眼瞧过我,只有母亲待我好,可如今母亲也是她的,现在连我全心全意护着的孩子也是她的。我这一辈子,注定要为她而活。”
谈一凤亦极是平静,道:“茶溢了。”
张均枼垂首看了眼,轻放下执壶,回身与谈一凤一笑而过,道:“所以我杀了她,把她和陛下的孩子据为己有。”
谈一凤并不言语,张均枼又道:“老四抓着我的把柄不放,勾结那些人劝谏陛下查清照儿的身世,他们说,照儿的生母是李朝人,所以他不能当太子。难道我要去告诉他们,安和夫人不是李朝人,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你说,他们会相信我么?”
“老四想和照儿争储,可照儿是我的命,我不能让他被废,我一再忍让,他们却咄咄不休,”张均枼说着竟落下泪来,“我忍无可忍,所以……”
“所以你算计他们……”谈一凤打断她的话。
“对,照儿是审言的孩子,我不能让他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