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朱佑杬奉朱佑樘之命前去西内颁旨赐死朱见潚,这西内一路心中起伏颇是不定,虽说他早前便已思虑过此事,亦是早已将整件事情都已策划好,可如今真到了这会儿,他这心里头反倒是有些张皇。
倘若此事败露,那他怕是也难逃一死。
朱佑杬是亲王,相比之下,他所得的这一切,都已远远超于其他亲王,朱佑樘待他当真是极好的。可他依旧不满,亦是不甘于被朱佑樘压在头上。
既然不甘于现状,那他便情愿冒这个险,去拼出一番凰图霸业来,他有那雄心壮志,倒是令人钦佩的。
何况在他眼里,朱佑樘如今拥有的一切,原本便该是他的。
所以他要学英宗朱祁镇,他也要发动夺门之变,他要把朱佑樘抢走他的一切,尽数夺回来!
行至西内,推门进了屋子去,鼻间唯独嗅得一股冲天酒气,耳边亦传来阵阵鼾声如雷,朱见潚尚且四仰八叉的斜倚在软榻上,瞧他那醉醺醺的模样,再见这一地的酒坛子,想他这是昨儿晚上喝多了酒。
朱佑杬手中拿着圣旨,一副居高自傲的模样,见朱见潚仍睡着,便侧目给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见势这便走上前去,伸手对准朱见潚的上臂使劲儿推了两下。
经这小太监连着推了好几下,朱见潚方才醒过来,只是似乎还不够清醒,仍一副恍恍惚惚的神情。
小太监见朱见潚醒了,连忙折回身站至朱佑杬身侧,朱见潚睁眼,极是慵懒的直起身子,方才瞧见朱佑杬领着两个小太监伫立在屋门口。他心里头正是疑惑,这便开口欲要询问,可定睛一看,惊见朱佑杬左侧那小太监手中捧着的那木托上放着一只酒壶,一只酒盅。他仓皇转眸,又见朱佑杬手上拿着圣旨,这分明是谕旨赐死的架势啊!
这会儿朱佑杬瞧见他已察觉了这苗头,生怕他一时情急露出什么马脚来。何况他这脑袋还不清醒,想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小太监可是宫里头跟来的,这要是出了个什么岔子,那可不得了了!
是以朱佑杬见势连忙展开那圣旨,虽说他心里头是有几分慌张。可举手投足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他垂眸,望着圣旨上一字一句,又故作悠闲,抬眸瞧了朱见潚一眼,道:“罪人朱见潚接旨!”
朱见潚听言匆忙下榻,想来是因心中胆颤,这动作便略显生硬。
见朱见潚已伏在地上,朱佑杬便又垂下眼帘,抓住了字眼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人朱见潚。戕害诸弟,逼jian弟妇,棰死弟母,灭绝天理,伤败彝伦,又潜蓄异谋,其诸不法事,不可悉数,穷凶极恶,天地所不容。国法所不宥。朕,即令自尽!”
着圣旨宣罢,朱见潚自已是浑身乏力,抬起头来看了朱佑杬一眼。这便往左一偏,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上。
朱佑杬见他如此,倒也给他留了喘息的空子,是以未曾言语,朱见潚沉思了片刻。忽然颤着身子抬起手,指着朱佑杬,又抬头望着他,双目空洞无神,望了许久方才开口一个字一个字言道:“你……你……”
彼时朱佑杬就势悠悠然道:“皇叔,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喝了酒上路吧。”
说话间朱佑杬移步走至他跟前,微微俯身靠近他,亦是稍稍压低了声儿,继而道:“上路了,我也好给你找个安身的地方,免得叫你做了孤魂野鬼。”
朱见潚见他使的这眼色,顿时恍然,仰头望着他,吞吞吐吐道:“你……你……”
见朱见潚吓得不轻,朱佑杬便直起身,抬手轻轻拍着他肩头,似乎意味深长的言道:“放心吧皇叔,侄儿不会亏待您的。”
说罢朱佑杬便转身亲自端起那酒盅,回头一步一步走近朱见潚。
朱佑杬这动作间分明是停顿了一会儿,方才将那酒盅递给朱见潚,只道:“皇叔,请吧。”
因朱佑杬是背对着那两个小太监,是以他们也不知他这期间可曾动了什么手脚,可他们已亲眼瞧见朱见潚口吐白沫,七窍流血的倒下去,这便断定朱佑杬定然没有使什么幺蛾子。
如此,他们便也好回宫交差了。
可他朱佑杬偏偏还是在那牵机酒里做了手脚,而他做的这手脚,就是与张瑜上回在南絮的酒里做的手脚一模一样。
南絮上回是口吐白沫七窍流血,仵作验尸时她已完全没了活人的气息;此回朱见潚亦是口吐白沫七窍流血,那两个小太监验尸时,他同样是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
可偏偏就没有人怀疑过朱见潚的死到底是真是假,何况,那两个小太监原本也不知道南絮也曾有过这么个“死法儿”。
朱见潚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西内了。
可此去蕲州路途遥远,身上没个盘缠怎么行,何况他逃得匆匆,有些事情,他还未曾与朱佑杬商量好,诸如京城守卫森严,他那三千越甲应当如何进京,又当如何直捣黄龙……这都是他从不曾想过的。
换句话说,他虽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从这荒芜的西内逃出去,却从不曾想过会是用这样的法子逃出去,更不曾想过日后有一天要起兵造反。
天已漆黑,这整个兴王府灯火通明之际,朱见潚如期而至。
只是他已是“死人”,而今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别人的眼中。
彼时蒋宁安自后院的长廊里一路走来,忽然瞧见朱佑杬身边最是亲信的随从领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府。
随从领着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