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枼睁眼时正躺在床上,这儿似乎是一处偏殿,总之不是在咸阳宫,床边约莫一步远的地方安置着两个暖炉,已几乎将她身上单薄的袄裙烘干,只是不见了斗篷。
她记得方才被人拖下水时的境况,那种窒息的感觉,将她一点一点推向深渊,险些没了性命,可如今又为何会在这里。正是疑惑之时,只见一个身着墨色常服的年轻男子捧着女子的衣物疾步走进。
“是你?”
男子应声抬眼,怔了片刻,随后将手中衣物搁在桌案上,“你既是醒了,那便自己换这衣服吧”,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闻得男子方才那番言语,张均枼心下自然有几分羞涩,一时间竟涨红了脸,直至男子将门带上,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去将衣服换上。
这袄裙看来想必是都人的,依衣料与颜色来看,似乎是姑姑才可穿着的,不过这身衣服倒还挺合身。
若是换做旁人,张均枼定会出去言谢,可这次却并非如此,一想起那晚扇他的那一记巴掌,心里头便尤其羞愧,于是徘徊在屋门口久久不敢出去。
方鼓起勇气伸手作势要开门,那男子便已在屋外将门推开,张均枼抬眼凝着那男子,一时羞愧难当,微微垂首,低声道:“今日恩情,日后必报。”
男子微扬唇角,幸福之情洋溢于表,“冬日里寒气重,你方才又落水,只怕已受了凉,我命人煮了姜汤,你要不要喝点,也好驱驱寒气。”
“不必了”,这话一说出口张均枼便有几分悔意,又不得矢口,只得暗暗责怪自己,“我见你头发还有些湿,只怕你自己也受凉,那姜汤,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我不打紧,只是你…”男子欲言又止,“对了,你为何会落水?”
张均枼想她如今还不明此人身份,实在不便告之真相,抬眼浅浅笑道:“这些日子下雪,地上不免有些滑,我一时不慎,便翻到池子里了”,不过比起那晚的冷峻严肃,今日他算是温润多了,可也不乏稳重,或许这才是最为真实的他,倒也算是个可靠之人。
“脚下打滑?”男子本就疑心,而今闻言更是不信,“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公子多虑了”,张均枼闻言微微怔忡,却稍加掩饰,“我平日里倒不曾与人结怨,想必也没有人要无缘无故的害我,我还有事,告辞”,说罢便转身抱起换下的衣物离去,徒留男子一脸的憾意。
男子轻叹一声便也回过身,只是回眸间无意瞧见桌案上放着的胭脂盒,想来这定是张均枼的,便拿在手中仔细打量,张均枼看来不施粉黛,又怎会用色泽这般艳丽的胭脂,何况这胭脂的味道,似乎与寻常的胭脂有些许不同。
“咳,咳”,屋外传来几声轻咳,而后便见一小太监小心翼翼的端着姜汤走进来,委屈的说道:“主子,姜汤煮好了。”
男子有些不耐烦,眉峰紧皱,只简短的应了句,“放着吧”,便疾步出了屋子。
张均枼昨夜受了凉,今日早晨便染了风寒,躺在床上左钰与淑尤连唤了几次都未起身,回应的声音反倒是愈渐模糊了。
“张姐姐,张姐姐”,左钰见张均枼脸色蜡黄,便伸手探去她额头,而后惊呼,“姐姐发烧了!我去找姑姑取药。”
淑尤忙转身拉住左钰,左钰一把推开她,摒弃的目光中透露着排斥,淑尤见她如此,故作卑微,收回手阔步越过她,低声道:“还是我去吧。”
淑尤走至院子便止住了步子,定定的站着,不进不退,说什么姐妹之情,她还不是一心盼着张均枼死在这儿!
只要张均枼死了,惠嫔就可以将她引荐给皇上,到时荣华富贵,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几辈子都花不完。
“姐姐”,淑尤佯作焦急,阔步走至张均枼床前,“燕绥姑姑不愿施药,还说,你死了就死了,可别死在咸阳宫。”
左钰心急如焚,“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竟也这样没用”,说罢眼角竟泛起了泪光,紧握住张均枼的手,“姐姐,你撑住,我去仁寿宫求太后来救你。”
张均枼虚弱的睁眼,正想拦着左钰,谁想左钰心中急切,加之自己实在使不上力气,竟连左钰的手都没能抓住。
仁寿宫一如既往的安静,无论是外头,还是里头,周太后亦如往日那般慈祥,只是今日瞧着有些疲惫,软绵绵的坐在榻上。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上个月不是叫张愉嘱咐你了?天冷,你就不必过来给哀家请安了”,周太后微怒,“张愉,你莫不是没知会太子?”
朱祐樘身后的小太监委屈道:“太后冤枉,奴婢已知会过殿下了。”
“皇祖母,无怪小愉子”,朱祐樘略带笑意,随意的坐至一侧,“是孙儿自己要过来的,难得每月能给皇祖母请一次早安,孙儿自然不能怠慢。况且,孙儿今日过来,是有事要与皇祖母商量。”
“就知道你有别的心思”,周太后一番慈笑,“说吧,什么事儿?”
朱祐樘取出袖中的胭脂盒,“皇祖母可见过这盒胭脂?”
周太后惊诧不已,暗暗与乜湄对视了一眼,而后询问,“这胭脂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皇祖母见过?”朱祐樘闻后稍有喜色。
“没有”,周太后答得漫不经心。
朱祐樘轻叹了声,“这胭脂孙儿是从张姑娘那儿得来的,昨儿个晚上孙儿正要回东宫,途经宫后苑,巧遇她落水,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