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令衙。
长安令长孙无忌高坐堂上,正在处置公务。
长孙无忌,字辅机,鲜卑人,三十出头年纪,面容端肃,不苟言笑。
他的父亲是前隋右骁卫将军长孙晟,长孙晟是典型的洛阳门阀代表人物,深受杨坚父子器重,曾长期出使突厥,是当时联结南北两个帝国的纽带之一,同时也是前隋朝堂之上制定应对突厥策略的重要人物。
那时以内史侍郎裴矩为首的人谋划分裂突厥为东西两部,长孙晟在其中没少出了力。
那是一位前隋年间非常重要的外交政治家,只可惜天不假年,在四十多岁的年纪能便亡故了,那时长孙无忌还在幼年。
所以长孙无忌早年的仕途并不算顺利,长孙氏来到关西,同陇西李氏联姻之后,长孙无忌的仕途才算有所起色。
但不久之后李渊败亡,长孙无忌作为秦王李世民的舅兄,阵前被擒不说,还当面顶撞了当今皇帝,在家中被关了多半年,因叔父长孙顺德受到重用的缘故,复起为长安令。
皇帝比较大度,不但重用他们叔侄,也没有对秦王李世民的家眷做什么,算是保住了长孙氏的脸面,脾性比较执拗的长孙无忌也便老实了下来……
怀念旧主信重是一回事,家族的未来又是一回事,对于当世门阀而言,二者并不冲突,这是他们的生存法则之一。
说起来长安令并不是什么好位置,他的前任还是李渊四子李元吉,在长安令任上依旧左支右拙,差点被人掀翻在地,弄的分外狼狈。
长孙无忌背靠叔父,又与洛阳西逃的贵族们交通往来,坐在长安令这个位置上,还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怠慢。
长安城的治安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令行禁止根本不可能,英雄谱必须背熟了,判案子的时候更是比地方艰难无数倍,厘清干系之后才能辨别是非。
稍一不慎可能就会莫名其妙的卷入到大事件当中去,实在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苦差。
就像今日,有人匆匆来报,户部仓部主事高恽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对成国夫人无礼,被成国夫人的侍从暴打了一顿,如非正巧赶上左屯卫府的军卒巡街,不然的话这位高氏子孙可能就要被人打死在街市之上了。
左屯卫军士将双方分开,将涉事之人全部扣住,估计是在晓得双方身份之后,也没了主意,于是按照“惯例”扭送长安令衙门交给了长安令来处理。
顺便说一句,左右屯卫向来有巡查长安街市之责,是长安治安的重要一环,同样也是长安令衙的补充,但他们虽然有执法权,却没有审理的权限。
所以长安在年前结束军管之后,恢复到了平常时期的状态,不然的话,高恽等人会直接送到左右屯卫的驻地,而非是长安令衙。
换句话说,长孙无忌终于在上任之后迎来了一件比较棘手的案子。
听到禀报,长孙无忌此时看上去是吃了一惊的样子,心里再暗道了一声,来了,早已得了叔父提点的他,已然有了为人刀斧的觉悟。
虽然叔父并未与他细说什么,可事到临头该怎么办,他却早有思量,这就是典型的朝中有人好做官,长安令任上尤其如此。
高恽为谁他同样也清楚,长孙无忌的母亲便出身渤海高氏,祖上是清河王高岳一支,照辈分算的话,他还得管高恽叫一声表舅呢。
如果是突发事件,他又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一定会以此为由求得回避,然后把烫手山芋转交给刑部或者是大理寺,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人还就得扣在长安令衙,至于后续会如何发展,会不会波及到他自身,那都得另说着,以他如今的职位,还参与不到如此大事当中去。
长孙无忌随口吩咐着,“把人都押下吧,成国夫人的从人问问就都放了,其余人等我要亲自审理。”
从这一刻起,长安令衙上下就都紧张了起来,来求情的人还没怎么出现,长安令衙内部就先有些乱了。
听说犯事的是高氏子弟,还是户部仓部主事本人,长孙无忌的佐官们先就坐不住了,纷纷来劝长孙无忌莫要硬来,这样的人审什么啊,直接送出去才是正理,等高氏托人过来询问,咱们可就不好放手了。
有些与高氏有着来往的人更是直接劝他还审什么审?直接放人才是正经。
这就是当世高门大阀的影响力,高高在上,枝叶蔓延,几乎凌驾于一切,甚至于很多时候不需要他们亲自出面,麻烦自己就消失了。
作为门阀中人,长孙无忌自然深知其中利害……但话说回来了,即便是平日,涉及到成国夫人,甚至是兰陵萧氏,哪能轻易放人,更何况是如今了。
高氏正在下坡路上急速滑行,外面多少人虎视眈眈,之前他又得了叔父提醒,现在秉公执法唯恐不及,若要轻松放过他不如现在就回家去陪妹妹。
长孙无忌先是呵斥了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物,被人打的半死的高恽先不去管他,长孙无忌立即召人连夜开始讯问其从人。
稍稍得了口供,便上请刑部,大理寺派人共审高恽,这个时候聪明人就明白事情要闹大了,都缩起了脑袋。
他们想的其实也没错,这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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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萧氏主宅,后宅萧禹书房。
得到消息的中书侍郎萧禹的怒火差点把房顶都掀开,也不怪萧禹火冒三丈,长安萧氏最敏感的那块软肋被人给捅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