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春节,广文的甘蔗也销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做的是把甘蔗地翻耕,重新下种。因为按照种植规律,埋在地下的蔗种已经不再适合继续分蘖。
二十三岁的王广文也算是事业有成。这一年多不仅还清了银行贷款,还扩大了甘蔗和橘树的种植面积,并且培育出良种桃树。
此刻让他激动的不是他的果园,而是好长时间不联系的杨淑芬,竟然突然出现了在他眼前。
石桥的戏楼上正准备闹元宵,戏子们依旧叽叽喳喳地演着《白蛇传》。淑芬在街上碰到去烂泥沟上坟的富强和富家(刘富顺的兄弟),顺便唠了几句,就往岔河的垭河村赶路了。
一路走一路问,淑芬终于到了广文的家里。
“请问这是王广文的家吗?”
“你是?”
“嬢嬢,我叫杨淑芬,是王广文的朋友!”
广文并不在家,正在喂鸡的广文娘看着这个脸上一块儿伤疤的女孩儿,明显有些不悦。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到让儿子鬼迷心窍的杨女子,且不说那一瘸一跛的腿,光是脸上的那一块儿疤,根本就配不上我那俊朗的儿子!
“不在呢,去六龙了!”
“哦,那他啥子时候回来呢?”
“十天半个月吧,大正月的,去了他姐家,又要去他未婚妻家,哪个晓得他的哟!”
“未婚妻?……哦,嬢嬢,他回来的时候麻烦您和他讲一下,我来找他是想请他去帮我嫁接些橘树……”淑芬失落地转过身子,垭口的风呼呼地刮在她的脸上,比刀割还疼。
淑芬和政府已经达成协议,砚台山林场以每年二百元的价格承包给她。林场之前属于石桥公社,实际上也就是一片荒地,早年曾经种植了一些橘树,因为是传统的野橘。还没等橘树挂果,林场就解散了。
林场在山顶上,土壤也不适合粮食生长,并且在杨家湾、九道拐和李宦寺三村交界的地方。所以就是搞联产责任制承包,乡政府也没有把林场放出来,而是作为国有林场长期搁置。
现在承包方式进一步放活,很多所谓的“国有林场”都允许农民承包。淑芬抓住时机,第一个和乡政府签订了承包合同。
林场在砚台山上一块儿较大的平地上。足有六七亩。现在除了那些粗枝烂叶的橘树,就是肆意横生的芦苇。这样一块儿荒地,并且在山顶取水也是个难事,别说承包,送给农民种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接手。
淑芬有她的想法。因为林场上到处都是野橘树,她打算通过嫁接的方式让这些橘树开花结果。橘树保持合理的间距,树下还可以栽种草莓或者西瓜(这两样东西在当时的石桥并没有,淑芬是在报纸上看来的)。至于水源,她自有办法。
才刚刚过完大年初五,她就缠着大姐和国强。还花钱雇了几个人,到林场开荒。不几天,林场的杂草破衣裳终于被扒光,就剩下一株株没什么生气的橘树在风里招摇。
草莓和西瓜那是后边的事情,这橘树嫁接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嫁接,淑芬自然想到了广文。因为他自从回村之后,长期都在学习果木的嫁接。听说他的橘园里,也有一大部分果树是他自己嫁接的。
……
淑芬吃了闭门羹,失望地往回走。山坡上一片光秃秃的刺槐,枝桠上只剩下一颗颗尖锐的针刺。
此刻扎在她心里的“刺”不是没请到嫁接师。而是广文哥那棵笔直的树干上,将会嫁接上来自六龙的新梢。
心被刺痛,泪珠滚落。本就陌生的山变得突兀起来,太阳终于在午后冲破云层。照在这凄凉的垭口上。不远处稀稀点点的青瓦房上,已经冒出了袅袅炊烟;讲究的人家,还点燃一挂鞭炮,在元宵节的正午营造一番热闹。
但这些热闹不属于她,曾经的那层波澜终于汹涌成滔滔巨浪,积在心中的悲痛变成了嚎啕大哭。她爱上了王广文。这一点她非常确定;但广文终究又不会属于她,这一点她也早已料定。
但她又那么清晰地感到,广文也是爱她的。她甚至懊悔自己曾经的拒绝,懊悔几个月前的那次“坦然”。
那个下午,广文从六龙奔到杨家湾,他一定想要告诉她,他爱她!可是她却任他孤独的背影远去。接下来的好多天,她翘首以盼他真的能送来一担橘子,可终究没有盼来。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在少女纯洁的内心里,熊熊燃烧的爱情之火超越了现实,那些爱情传说里,那些文学作品里,奏出爱情千古绝唱的,往往正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情侣。就像湘瑜说的——你不争取,只会失去!
淑芬终于还是把自己的念念不忘化成了实际行动。如果广文答应他帮她嫁接橘树,她一定会在砚台山上唱起山歌,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想他;即便是不答应,她也会告诉他自己此刻多么需要他……不,他不会不答应的!
淑芬坐在一块儿石头上,抱头痛哭。尽管太阳已经驱散了寒霜;但在她的世界里,依旧是一片冰天雪地。
“淑芬?”扛着锄头的广文一眼就认出了那一头假发,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到她。
淑芬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不远处的广文,像极了课本里的少年闰土。
淑芬突然站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你不是去找你未婚妻去了吗?”
“未婚妻?啥子未婚妻?我在大垭口锄地……”
淑芬破涕为笑,但脸色又随之黯淡了,她想到广文娘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