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熟了，被清洁过的卧房中已看不出有谁酒醉挣扎过的痕迹，只有空气中还残留了一些桃花酿的余味，淡淡的酒气和花香。阮青玉不喜欢酒，尤其不喜欢桃花酿，嫁到了张家之后却又学会了喝酒，只喝竹叶青，因为那是与他相识时候的第一杯酒。
这里是张少卿的卧房却也是间厢房，并不是她的或他们的婚房。新婚几月，他真正进过那间婚房的次数寥寥可数，如同他真正正眼看过自己的次数一般少得可怜。她总是那样盼望，盼望着某一天的张少卿可以软语温存地说一句“爱”，说一句，他是心甘情愿地娶了她的。直到现在，多少次午夜梦醒之时，她都会下意识地想一想，自己究竟是如何在这凄凉之地渐行渐远的。她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那些大红色烫金的喜字与喜色又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幻，只是一个略显苦涩的现实。
她曾软弱哭泣也曾惊慌失措，眼泪流多了，又想通了。她是阮青玉，是阮家人的掌上明珠，是阮尚书手心里的至宝，她明明有着拼力一搏的资本，又何必要自惭形秽。爱是铠甲，是武器，张少卿如果不能成为她的铠甲，便一定要成为她的武器，无论哪一个，总是在要在她身边才好的。
阮青玉在张少卿面前第一次有了些不一样的模样，她不再狂热亦不再慌乱，只强迫着自己收起了那些汹涌澎湃的爱意与无尽酸楚的委屈，缓缓俯身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痕。帘幔被轻轻放下，她一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另一手则停留在自己唇边，轻声说着，“少卿，等着我。”
尹素问忽然有些怀念生病的日子了，那时候身体虽受了些痛楚，精神上却是难得的享受。不会忧心府邸内外的大小事情，不会担心自己肩上的担子。只需要朦朦胧胧地徜徉在自己的梦境之中，见一见相见的人。
如今去了病痛反而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了。她才见过了李修茗，那个放荡不羁的奇妙男子虽看起来不入正流，却莫名地能让她感到安全。仿佛肩上的重担都被分去了大半，本应该是要心中松快些的。他说她是思虑太重，看来倒也不算有错，既是彻夜难眠便干脆批了衣裳重新起身，一字一句地抄起了字来。
自打重新回了尹府。尹素问便有了个要抄字的毛病，一笔一画的墨香里似乎真的能够静心。只不过，她从来只抄抄《楚辞》、《诗经》类型的文学典籍，与佛经相关的却是一概不碰。
几声微不可闻的敲门声响起，若不是在这夜里寂静的时候恐怕完全听不到了。她提笔未久，再仔细听一声却又安静了下来，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没有再理会，直到门扉处的响动再次传来，才发现真的是深夜里来了访客。
门扉的缝隙处缓缓塞进了一片薄薄的刀片，顺势下滑之后落在了门栓之上。然后便一下下慢慢用力拨动着，力气不大耐心不小，愣是在尹素问的注视之下坚持了一会儿。
“你直接敲门就好，何必还要动刀？”
细薄的刀片自然划不开紧扣的门栓，尹素问看着失笑，索性自己动手开了门。
门扉半开，一个浑身冰凉的小小身影就扎扎实实地落进了她怀中。
“素素姐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张翾翾偷偷摸摸进了尹家宅子，在尹素问的房门前鼓捣许久，冷不防一头撞进了她怀中，反而是将自己吓了一跳。好在尹素问的怀抱柔软温暖。自己并没有半点被撞疼了。
她撅着嘴撒娇，尹素问便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
“我这院子不大，你翻墙进来那会我就已经知道了。你呀，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笨的。夜里凉，快些进来吧。”
拉了张翾翾的手进屋，倒了热茶又捧着她的手暖了一会，尹素问才顾得上好好看她。样子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娇嫩美丽的一朵小花，只是眉宇间多了些英气。像是长大了些。
“好孩子，是大姑娘了。”
尹素问看着她笑，感受着她的小手在自己手心渐渐暖和过来，刻意忽略了自己心中那一丝一闪而过的酸楚。她们不算是亲人，她更是张少卿的妹妹，甚至是见面的时间都很有限，却又偏偏觉得她亲切、亲近。倘若自己真的应该要有一个妹妹的话，她其实很愿意就是张翾翾这样的。
见着尹素问温柔浅笑，张翾翾也跟着莫名地开心起来。她的素素姐姐有些憔悴了，眉眼却依旧那样美好，让人向往。好不容易才能再见着的人，她不想做一个多愁善感的模样，只猛嘬一口热茶，一派天真欢乐。
“姐姐，你还好吗？”
尹素问点点头说着“好“，纤细的指间在她的发顶温柔地流连几下，回问着。
“你呢，好不好？”
好不好，张翾翾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如实的答案让人担心，虚伪的答案又说不出口，索性假装不在意地与她胡闹。
“我的好姐姐不大聪明，这大半夜的有人拿刀撬门，你怎么问都不问就要开门了，万一是坏人呢？”
“傻瓜，你见过哪家的坏人行凶时还要事先敲门通知的？”
“哦，那倒也是。看来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得要事先好好准备一番，多做些可恶恐怖的道具来吓唬你！”
“调皮！第一次跟你见面就是个装神弄鬼吓唬人的小登徒子，这还扮坏扮上瘾了不成？”
尹素问假意嗔怒地训她，给她额头一个暴栗，伸手又摘下她发间沾着的一株草屑。
“以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