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天气转凉了脑子都跟着不大好使了。”
尹素问最怕天寒,想着自己这幻听或许是连着几日晚上跑到山巅来被风吹得迷糊了,又想着今天应该是要早点回去才好。
她的身形未动,只觉得身下粗壮的银杏树干一阵剧烈摇晃整个人瞬间就失了平衡。事出突然,甚至都没来得及运功自救,尹素问直接裹着披肩缩成一团朝着树下就滚了下来。
没有预料中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疼痛,倒是一身闷哼砸在了一个人温热的怀里。穿梭于树枝叶片间的黑暗将人紧紧包裹着,嗅觉先于视觉而行,环绕四周的风里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水檀香味,她便觉得自己软绵绵像是坠进了缀着星星的云朵里。
“山里风大,你这衣裳太薄了。”
怀里的女人没有多少斤两,在他的怀抱里低着头缩成小小一团,像是个单薄的纸片人带着一阵山里的凉风和银杏叶的香气轻飘飘落进了他的山寺庭院里,惯是让人心疼。
温存不过片刻,心澈一句不动声色的关怀后下一刻就已经将怀里的尹素问放回了地面,只抬手将一件稍厚实的外衫披风裹在了她身上。明明是一副冷漠的凶相,尹素问却偏偏觉得心里高兴甘甜如饴。
借着月亮的光偷偷看一眼对面的心澈,对上他正在认真审视的目光,尹素问一下就失了那伶牙俐齿沉着冷静的能力,连着一句简单的回话都打了磕巴。
“我,我不冷。”
“连续几个夜里在外面吹着山风,怎么会不冷?”
“啊?你怎么都知道了?”
“你后来的功夫大半都是我教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时山谷日久,是心澈一点点重新教会了失忆的尹素问如何习武持剑。她后来的功力进步不小却仍是不及心澈的十分之一,自然再巧妙的隐形伪装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个时候能够再见算是尹素问的意外之喜,她有些欢欣又有些迟疑,想着这样的相遇里第一句话还好没有听见心澈故作客气的一声“阿弥陀佛”。此时的心澈没有皱眉却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只看她一眼便自顾背了手朝着屋内走去。走出两步又想起她是有夜盲症的,于是又默默伸出了衫袖来与她牵着,像是彼时宠惯着她的时候一样。
她是太久没有见到他了,不是时间的长短。只是在无枝可依的情感里流浪过后就像是已经与他隔了几个百年的距离。若是寻常的老友重聚,他本应该客气一句好久不见,她本应该诚意恭喜祝贺他继任大宝,可惜,这比亲人更近比爱人又稍远的距离里。两人竟一时都只剩了默默不语的安静,像是一种奇怪的客气又亲近。
“听说你成了新的方丈主持,一切都还好吗?”
“好即是不好,不好也是好,无甚差别。不过都是一份侍奉佛陀的使命,位置不同而已。”
尹素问想了半晌寻到这样一句不太高明的开场白,才问出口又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这样无聊的话题左不过就是一句“你好吗?我很好或我不好”的俗气惯例,倒是难为了心澈能别出心裁地如此回答,好像在他看来这世间本也就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区别。何时何地。何人何事,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堪堪过活而已。
“喂,你不要总是这个表情嘛!”
在自己制造的局促氛围之中,尹素问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地显露了原本的模样,有些天真的傻气还有些娇嗔的无赖,在心澈面前的她总是这样的。
“总是冷冰冰地要将那些小和尚们都吓坏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故意在做什么方丈的威势呢。”
她说话的模样正常了些,心澈才暗自舒一口气。而那小和尚自然是了圆首当其冲,他怎么会不知道。
“了圆他是被放纵坏了。不仅学会了背后埋怨,还险些就要打了诳语。若不是看在他动机纯良的份上,送那福签过来的时候就应该即刻拆穿了他。”
“没有没有,是我乱说。了圆并没有在背后埋怨过你。”
尹素问以为心澈是误会了了圆,慌忙要帮他澄清,稍一思索才反应过来,心澈与她所说的似乎并非是同一件事。
“那福签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个,那个也不能赖他,是我求他帮忙的。”
“所以还要帮忙说谎。说不知道你来过这里?”
“不算说谎,只是帮我保密而已。”
尹素问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有些惊讶她的心澈哥哥竟然好像是无所不知的。他的手掌是座可以随时幻化的五指山,由着她有什么小心思变换都总是逃不出去的。
“了圆是个不会说谎的也从没有认识什么山下的农妇,那样殷勤帮忙又吞吞吐吐自然是受人所托。至于那膳堂里总共也不超过十人,我虽不在现场,毕竟也还是一寺之长。”
心澈与她相对而坐,也不问她深夜至此是来做什么的,只慢条斯理地一点点说着了圆与她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在意不应该全都瞒着他。尹素问的头埋得更低些,撇撇嘴不乐意地堵上一句。
“我只是路过,这就要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才听见心澈一句轻声的“撒谎”,抬头又见着他正无奈地浅浅笑着。这才是她的心澈哥哥啊,眉眼温柔含笑,如同春日里初升的暖阳。
心澈的浅笑噙在嘴角,是个好看的弧度,尹素问一时竟有些看呆了,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不算委屈了。她看他,他也看着她,明明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