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的责问,每一句都狠狠打在尹素问心尖上最痛的那一处,她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承认——父亲所言,每一句都是正确的。
尹素问自跨进厅门的一刻就一直跪着,到此时已大半个时辰过去。锃亮的青石地面上印出的模糊人影单薄瘦弱,仿佛一阵冷风吹过就能将她带走。
终于还是缓缓低下了倔强的头,她的身体有不可抑制的细微颤抖,滚圆的泪珠簌簌地击打着地面。那难过的模样,让尹元的心中隐隐作痛。
倘若还是多年之前,他还是原来那个宽厚的慈父,见着眼前这一切怕是要心痛致死了吧。他应该要好好抱抱这个可怜的小人儿,劝说着:素素,爹的好女儿,不要哭!忘了他吧!有朝一日,他只会害死你的!
“值不值得,是要由我自己来断定。旁人说的,自然都不能作数。”
“你?!”
尹元已然气得再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她终于应该服软了,却不想末了竟只等来了这样一句话。哪怕是错的,都要一错到底,不可救药。
“不错,爹爹所言皆是事实,他确实不再是女儿当年心心念念所爱之人。但是,人是素问自己选的,认定十年从未后悔过,所以,这往后的十年、二十年里,不论是分是和都仍是素问一人之事。不管最后的选择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素问一人承担,绝不后悔,一如当年!”
她是尹素问,是上原府府尹的长女,更是一只为爱扑火的飞蛾,不求一个明白的结果,绝不回头。情之一字,如穿肠毒药,沾染即亡,却偏偏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甘愿饮鸩止渴。
"好个‘一人之事,绝不后悔’!简直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来人!家法伺候!"
尹元的愤怒在尹素问不肯悔改的目光注视下彻底爆发。
熟悉的藤条鞭子很快被仆人端了出来,一起走来的还有满身珠光宝气的尹府二夫人。
尹二夫人虽已徐娘半老却仍极尽装扮,尤其是今日,香粉扑面、新制的裙衫打扮地摇曳生姿。人还未到,尖细的声音就先惊乍起来。
"哎呦呦,我的大小姐!你可别再闹腾了,这要是把老爷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
装模作样的手在尹老爷胸前拍打着顺气,眼神却挑衅地看向尹素问,蛮横无理的模样与尹萱萱如出一辙。
尹二夫人出现的瞬间,尹素问的脸色乍变,眼神仿佛就要喷出火来。对于尹府的人她一向冷淡,却唯独不能见到这个矫揉造作的女人,这个害死她母亲的罪魁祸首。
冰凉的手指紧紧攥到疼痛,她咬紧牙关强忍愤怒,嫣红的指甲就要折断在坚硬的石板之上。
"你这是什么眼神?看什么!还有理了不成!"
手执藤鞭的尹元只以为尹素问仍愤愤的一心要与自己做对,挥手间一声清脆鞭响,鞭子便毫不留情地朝她袭来。
她没有躲闪,鞭子从右侧额角划过狠狠落在了左肩之上,单薄的衣衫瞬间被疾风划破,肌肤渗血而她的脸颊上也即刻落下了一条甚是明显的血印。
其实,她已很久没再挨过父亲如此重的惩罚,自十年前遇到张少卿之后便奇迹般地没再遭过鞭刑。她曾问过是不是他替自己想了什么法子,但也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只是听他笑着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鞭挞之痛,如今再来虽是浅尝辄止,那火辣的痛感却瞬间让她回忆起了种种过往。于是,那些翻江倒海的陈年旧梦便肆无忌惮地奔涌而至了。
原来,从没有什么人或誓言可以真正保护她。那十年的无忧光阴之后,所有的痛终究还是都一齐回来了。
似乎没料到她的毫不闪躲,尹老爷手中的鞭子乍停。
"你当真是要气死为父才肯罢休吗?!那姓张的小子究竟给你吃了什么mí_hún_yào,让你如此不管不顾,脸面廉耻都不要了!"
半生官场,尹元早练得一幅波澜不惊的好外相,即便发怒也绝不会吹胡子瞪眼,而眼前的尹素问却似乎真的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
“老爷老爷,您快坐着歇会!”
尹二夫人趁机扶住气急了的尹老爷,不忘一个劲地在旁边出着主意,她本就是巴巴来看热闹的,哪肯错失这个陷害尹素问的好机会。
“老爷也别太生气了,这素问啊就是平日里在府里给娇惯坏了的。现在这般不听话,定是要重重罚过一次才能知错长记性的!”
"哼,爹爹为了脸面自然是可以不要女儿的。"
尹素问先是惨淡一笑,继而又看向一旁加油添醋的尹二夫人,恨恨道。
“贱人,闭嘴!还轮不到你多话!”
"你!"
紧握藤鞭的手猛地一震,先是高高扬起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尹元神色复杂,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一个"你"字之后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得不耐烦地挥挥手阻止一旁惊叫添乱的二夫人继续说些什么。
那二夫人显然也是一脸的震惊,眼前这个尹素问比之从前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尹家两房向来不对付,尤其是尹素问失宠、大夫人去世之后,二房仗着在府中得天独厚的优势作威作福,二小姐尹萱萱更是没少找尹素问的麻烦。但是,之前的多年无论尹素问遭遇了什么总是淡淡的不作回应,若要有恨怕也只是默默地恨着。她从不称呼“二娘”但也从不挑衅,更别论恶语相向了,可如今竟敢在尹老爷以及府中众人面前直接如此骂人,反而将那二夫人着实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