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上原府紧邻皇城的一片街区突然热闹起来。宰相府张家失了火,火势凶猛连烧一个时辰都不见颓势。整个府城的府兵都被紧急征用赶来灭火,本就是天干物燥的秋冬季节,众人紧急救援却一时分不清火源之地只知道像是四面八方突然就统一烧了起来。水车轱辘连轴转了大半夜,及至东方启明星已隐隐升起,大火才终于是扑了下去。
火势虽猛却好在秋日晴朗是个没有风的夜,着火的地方又是在张府之外单独辟出来的一处园子,再加上发现救援都很及时,虽然偌大个园子全都烧毁殆尽了火势却并没有蔓延到园子以外的府宅里,除了参与灭火的几个军士倒也没有什么家宅中人受伤。
大火扑面而来之时,张少卿第一时刻便跟着赶到了现场。映入眼帘的全是一片烈焰,他曾费了诸多心血辛苦搭建的桃花林子短短片刻就全都葬身火海化为了焦木飞灰。
哪里失火不好,偏偏要是此处。彼时十年这里皆是四季如春的繁花盛景,一草一木全都藏着年少的张少卿与尹素问。枝叶总关情,哪怕自己最荒唐的时候这片林子都只是尹素问一人的专属。尹素问走了,桃花一夜之间枯萎大半,他也曾忍着茫然心痛下令不许旁人再来打理照料,以为这样刻意忽略地放着,天长日久之后连着心里的痛都不会再那么痛了。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直至亲临火海的那一刻,他眼睁睁看着暗夜里升腾的妖娆火焰全在猛烈灼烧着苟延残喘的桃树枝叶才又瞬间狠狠觉得心痛起来,仿佛那一寸寸火苗灼烧的不是花木只是自己的筋骨血肉。
他发了疯一样地往火海里冲,他记着最中心的两株桃树下还埋着半壶酒一幅画。衣角沾火即着,热浪贴着皮肤凌厉而过,耳眼口鼻里全都是恼人的烟熏气,硬是逼着人流了眼泪。
他尚未赶到火场中心,火势猛地窜起丈高直接就扑着面门而来。柳风披了件御火的袍子跟着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一个手刀下去顺势将人裹进了袍子当中扛了出来。
及至张少卿再睁眼之时。火势已熄桃林已毁,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
他不信天地,此刻却在怪怨天地不公,他不信神佛。此刻却又想好好质问神佛一番。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如此狠绝,连着他最后的一点念想都要彻底斩断。
拳头砸在焦砾之中,红的血肉很快就被黑的炭灰埋藏不见。张少卿长久地埋首掌中不再说话,柳风不言不语地静候一旁,只听得见他沉重压抑的喘息。
“少卿。少卿!你有没有事?快让我看看!”
阮青玉长发披散,只胡乱披一件外袍便匆匆赶来,火势没有蔓延至宅院,她反应迅速地逃了出来,唯独一点慌乱便是在漫天烟灰之中惦记着她的夫君是否安全。她一路之上强装镇定,此刻真正见着了想见之人才又抑制不住地啜泣出声。
“少卿,我就要吓死了!我真的”
她第一次毫不顾忌地扑在张少卿怀里,紧紧圈着他的腰臂不肯放松。她想要说自己是真的害怕他会出事,深深埋首闻着他怀里灼热的烟火气之时却又怎么都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怕。林子离得远又是经过西域术士专门设计的,寻常水火都不会超出界定的范围。府邸很安全。”
他难得没有冷言讽刺,没有不耐地躲避,阮青玉便觉得自己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等了这么久,似乎这才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
“我不是害怕府邸危险,只是,只是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有柳风在,我自然不会有事。”
“是哪个要来害你,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求爹爹帮忙。”
“哪个敢来害我。不过是秋冬物燥,树木着了明火罢了。”
张少卿的声音喑哑,言语间没了白日里的盛气倒含了些忧郁伤感。听着阮青玉一句真情实意的“担心你”也有了那么一丝难得的温柔,她本无罪。罪在嫁进了张家,罪在爱上了自己。
“秋夜寒凉,你是有身孕的人,穿得太单薄了。”
肩头有温热的泪痕,张少卿没有推开怀里的人,更安慰地回抱一下说一句暖心之言。阮青玉忽然就有些感激这场大火了。
这桃林是那个女人的专属,无论茂盛还是灰烬她都从没有资格踏足,她从来知道却绝口不提。此时此刻,阮青玉再没有任何奢望,只希望这桃林里的心思能跟着这场大火一样从此彻彻底底消失于自己的人生当中。
一个眼神,柳风便很是机敏地退下赶去调查纵火案原委。张少卿亲自送了阮青玉回房,及至院门前见着改了名字的“锦绣苑”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阮青玉深情款款想要留人之时却仍是没能遂了她的心愿。
阮青玉得了一个温柔怀抱与难得笑颜,纵使千般不舍也还是依言道别,乖乖回了卧房。
“阮姐姐因祸得福占了这片刻温存,倒是应该要好好谢谢我呢。”
阮青玉推门而入,面上的浅笑尚未散去,一个鬼魅般的黑影瞬间闪过冷不防就将她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又这般不请自来?你现在的身份当真不知道要谨慎行事吗?”
“啧啧啧,几日不见阮姐姐怎么就这么大气性了?稍安勿躁切勿动气,对胎儿不好呢。”
尹萱萱又一次突然到访,衣着打扮确是比上一次干净整洁了不少,只是瘦得厉害就要脱像脸色也像是更差了些。她丝毫不在意阮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