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素问被软轿一路送至朝元殿门前,刘忠满脸堆笑接引她落轿进门,更故作亲近地巴结一句,“姑娘风姿别致得陛下倾心,这会子已经在殿内等候了。”
旧制规定侍寝嫔妃应该要早早候着主子才对,尹素问很清楚此刻换了皇帝等候自己,并不是真的因为什么风姿绰约招人喜爱,多半是为了防止那小皇帝再次潜逃这才将人禁锢在了房中。果然,自己方才踏过门槛半步便听到了紧随其后的落锁之声。
屋内早早烧了地龙,她只有薄薄一层藕丝衫子藕丝裙也不觉冷,明晃晃的烛台高照着,朝元殿寝殿之中亮如白昼。虽是隔了一件缫丝屏风和一层纱幔,尹素问警觉的目光仍是第一眼就寻到了皇帝的身影。
半个时辰之后再见,他已换了一身裁剪妥帖的帝王常服。窄袖圆领的明黄袍衫之上恰如其分配一副白玉制的九环玉腰带,鬓发由金冠高高竖起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全然没有了方才初见之时的半点邋遢模样。皇帝长身玉立缄默不言时也不再显得那样幼稚,反而如一株瘦削挺拔的小白杨,美好依旧。
他听见了门扉开合之声却没有抬头观望,依旧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只盯着自己面前的案桌发愣,长长的睫羽在明亮的灯火之下投下一片浅浅的暗影。
尹素问依例行个礼轻唤一声“陛下”,眼前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左右看看确定再无旁人之后,尹素问才又几步靠近重新叫一声“暖暖”。
闻言的皇帝猛地抬头,定定地望着来人看了半晌才忍不住开心地笑出了声。
“好姐姐,怎么是你?!”
“自然是我,暖暖还要再偷偷溜走吗?”
“不走不走,不会再走了。我以为我以为”
确认了身份的两人一时失笑,所有的尴尬不安一扫而空,终于各自放下心来。皇帝在尹素问面前不用伪装亦无需妄称一声“朕”,又是意外又是激动地喃喃几句“我以为”一时却又说不清楚。
太后原本早与皇帝说过近期会安排他与那位画里的姐姐相见,尚未定了具体日子之时他已将此事忘得干净。三日前刘忠也不说明情况只突然就将他关在殿中不许外出。更不许皇后前来探望,皇帝这才凭白受了一通惊吓。
尹素问知他越是着急时候越是词不达意,见他小脸更是憋得通红,才又赶忙上前覆上后背帮他顺气。
“好了好了。这里没有旁人,咱们的秘密也不会有人知道。”
尹素问的手掌温和又暗自使了些真气,皇帝直觉后心处传来一阵厚实的力道,整个人都跟着经脉活络起来暖融融地颇为舒适。
皇帝不知什么叫做侍寝,只知是失而复得的一位漂亮姐姐陪伴自己一侧。顿时心情大好,攥着尹素问的手不肯松开。
“姐姐穿得这样少,不会冷吗?我就经常怕冷的。”
小皇帝盯着尹素问上下看看,觉得她此时的装束比方才自己所见之时还要美上许多,只是穿得太少一时便担心她会不会怕冷,就想要取了自己的外衫给她。
“还好,这里暖和”
尹素问注意到他一个年纪正当的男子会有畏寒之症,一时便想要伸手帮他诊诊脉,谁知自己才一伸手对方也正巧要伸手去取了外衫,两人撞在一处皇帝一个站不稳当便要朝着塌下栽了过去。
塌边的宫灯应声倒下瞬间熄灭。幸好尹素问手快一把将皇帝捞了回来,两人才没有同时栽倒在宫灯之上。皇帝吐吐舌头冲尹素问露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尹素问也不好再埋怨他不够小心,门外却适时传来了刘忠尖细的嗓音。
“皇上!您还好吧?需要老奴近前伺候吗?”
“不不不,不需要,一切都好!”
尹素问一个眼神,皇帝便及时反应过来敷衍一句,门外这才安静下来。
寝殿之内的两人相视一笑小心翼翼拉扯着对方重新起身干脆坐回了塌边,暗叹一句幸好没有惹事,寝殿之外的刘忠却不这样认为。方才两人动静不小。屋内又很快暗了下来,他稍一琢磨便觉得这位尹家女儿确实与众不同,着实是有几分手段了。
明知门外有人窃耳旁听,好在今晚所遇之人是当年的暖暖。尹素问倒也没有什么觉着尴尬的,怀中暗揣的那一包药粉也自觉派不上了用场。
两人手臂一时挽着挨得又近,皇帝更时不时往尹素问的怀里蹭上一蹭,尹素问却也没有丝毫紧张不适。故人依旧单纯美好,再见之时纵使亲近却是无关风月。
皇帝见着尹素问格外开心,又没有旁人的束缚。话也多了起来。与小时候不同,此时聊天大多是皇帝一人说话尹素问静静听着,听他有时词不达意有时前后反复,唯独说话时候眼神亮晶晶是开心的模样,尹素问便回他一个满意的笑颜。
一切都明了了,那个连李修茗都打探不到的大离国隐藏至深的秘密就是眼前这个皇帝,而那些早被晋封的后宫妃子们之所以齐齐都被幽禁发疯也全都是因为这个皇帝。尹素问教他要时刻保守与自己相识的秘密,以后的日子里她自觉想安然在这宫殿之中存活下去,少不了还要依赖皇帝的这份信任与喜欢。
萧正则的这个皇帝说来简单,有太后的指导保护,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他无需接触外人。平日的朝堂有太后做主,特殊时候自己只需背一些说辞出去装装样子即可,远远谈不上什么一国之君的压力。
在他自己看来,这个皇帝却又当得着实艰难。他不自由,比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