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素问在众人注目之下乘了软轿离开,丝毫不在意刘忠的真心巴结或假意奉承。
皇后来得突然却不算意外,确实没有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倒也没有刻意为难。尹素问寻个请安的由头匆匆告退便向着太后的般若殿而去,毕竟她的目标心思并不在那个忒煞深情的皇后身上。
太后体恤,后宫众人平日里免了晨昏定省,像尹素问这般初次晋升的按理还是要早早来问安的。不过,她的软轿一路行至般若殿殿门外的玉阶之前却是被侍卫拦了下来,言说太后正在会客不便召见。
哪个客人会在清晨梳洗之时便直接赶来后宫的寝殿里觐见?尹素问正欲亲自询问一番,才一落轿便见着两名侍女行色匆匆一路小跑着从殿中而出,连着反身关闭殿门的动作都分外仓促。
侍女二人一面小声嘀咕几句“可怕”一面频频回头张望,及至尹素问的轿辇旁边才慌慌张张行个礼。尹素问不是熟脸亦尚未正式受封,侍女不大认得但看得出衣饰排场倒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娘娘”,起身要走之时又被尹素问留了下来。
“本是问安时候,太后选在此时会客可是昨日便安排好的?”
“当然不是,那人可是突然闯进来的,气势汹汹实在吓人。”
年纪较小的侍女活泼,说话也快,见着尹素问是新晋的娘娘,一时便有什么说了什么,话音未落却是被另一名侍女及时阻止了。年纪较大的侍女丢一个埋怨的眼神给对方而后才又对着尹素问恭敬答到。
“回禀娘娘,客人确实来得突然,想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娘娘还是另择时间再来吧,此刻怕是不大合适。”
侍女回答妥帖,既安慰了尹素问又没有透漏殿内情况,得了尹素问一个首肯之后便领着同伴匆匆而去。尹素问特意留心一句,又听见两人相互埋怨一句“太后与大人的事情也是你能胡言乱语的?看你是胆大不要小命了”
她尚未来得及思索那太后是与哪位大人谈事至于将宫人惊吓至此,才一回头便听得一声异常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紧接着只见殿门被猛地撞开后紧跟着闪出了一个暗色人影来。
人影裹在一张玄色斗篷之中脚步匆匆而来,周身的空气里似乎还裹挟着他未散的余怒。来人原本走得极快,行至尹素问身边时却又突然停了脚步。
宽大的斗篷下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美眸,眸中还有几缕血丝此刻正定定看着尹素问没有说话。人影站立不动似一尊泥塑雕像。尹素问与那眼眸对视片刻却是主动开了口。
“张大人,好久不见。”
语气疏淡,依制行礼,客气得不带一点私人感情。
“哼,尹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几日前才见过的?想是张某一介俗人入不了姑娘眼睛罢了,哦,不对,此时应该要唤您一声‘娘娘’才是,顺便还要道一声‘恭喜’呢。”
嘴上说着‘恭喜’却没有一丝喜色,张少卿的语气同样客气,面上无半分恭敬,更多的只是冷漠与愤怒。
他做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翩翩贵公子模样,不至目眦欲裂却是难得露了些颓然受伤的神色。他的尹素问,张家的夫人却在昨夜里给别的男子侍寝。做了那个傻皇帝的什么劳什子“妃子”,张少卿恨不能此时就将这江山连同美人一同夺了回来。
想来张少卿的心胸与做派,尹素问大约也想到了对方此怒多少与自己有关。只是此时再见他,她却难得平静了许多。收敛了小心翼翼与胆战心惊,当她真的将张少卿当作一个尘封过往里的旧人之时,见着他这样的模样便再没了任何感想,只心中一片清明。
“张大人谦虚了,什么样的‘俗人’胆敢在太后的寝殿之中肆意摔砸乱发脾气?”
尹素问笑着看他,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看他依旧熟悉好看的眉眼,看他从未变过的虚伪凉薄。仔细到可以将他每一下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当她这样提及太后之时,有一丝明显的惊慌闪过张少卿的眼眸,而后又被汹涌的愤怒掩盖。这一瞬间,尹素问觉着自己是抓住了些什么。张少卿身上又似乎还藏着别的谜团,他与太后、与整个皇宫之间都好像没有那么单纯。只是这感觉来得突然且太过短暂,一纵即逝之后没由得尹素问再做细想。
脱离了一叶障目的旧情羁绊,此时的尹素问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又变成了那个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尹家长女。张少卿斗篷之中双拳紧攥,面上却仍要维持一贯的平静。他本不应该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皇宫之中的。更不该一气之下摔门而走,这不是他向来冷静谨慎的作风,这样的意气之举无疑会引来诸多猜疑甚至危险。比如此刻,这一幕恰好被尹素问所见。
张少卿的百密一疏似乎永远只发生在尹素问身上,他见不得尹素问以这样的姿态与自己交谈,更见不得侍寝之后的她脸上全是坦然。
她模样未变精神却是很好,看起来竟然过得还不错,张少卿从不知道离开自己的尹素问竟然也可以过得不错。那一身鲜花团簇的锦衣明明是耀眼亮丽的,那云鬓双髻也是柔媚娇美的,在他看来却是样样刺眼惹人嫌弃。
“呵,娘娘说笑了,再借微臣几百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在太后面前放肆,不过是差事办得不妥被训斥了一顿而已。”
口中有一丝咸腥的血味,想是咬破了舌尖或牙关,凭着这一点痛楚带来的清醒,张少卿硬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