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皇宫之中没有焰火可看,月亮映照廊檐之时倒也还是美的。尹素问从不强迫心澈说什么,见他不再说话便拿了自己的披风要与两人一起盖上。
“心澈哥哥,这几日辛苦你了。”
又一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千言万语在此刻也不过一句“多谢”。尹素问的披风尚未解下,心澈抬手却又给她系得更紧一些。
“大病初愈,还要小心将养。”
他没有与她同袍而坐,动一动身形还是不自觉靠得更紧些。冬日里取暖,两人挨近了便不会觉冷。
这个夜里尹素问讲了一个略显漫长的故事,包括那段包裹着黄沙与桃花的前尘往事,包括她执意要入宫的缘由,也包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张少卿与李修茗。
心澈从不怀疑从不询问,她却甘愿做一块内外通透的冰凌,无论好坏都要将自己的全部剖白于心澈面前。
僧人最擅度化世人,以心澈的身份,他原本应该要劝慰一句“放下仇恨,才得自在”,亦或是要以一个正直的高僧身份教导尹素问不要参与任何后宫争斗。
可惜,在面对尹素问的时候,心澈从来做不好什么高僧大德。回身对上她忐忑又期许的眸光,心澈沉吟片刻最后也只剩了两句话,“保护好自己,我会帮你。”
没有嫌弃没有疑问,只这样几个字轻飘飘落在尹素问心里便胜过了千万句情意绵长的许诺。明知道阻止不了她踏上这样一条路,不如就由着自己陪伴走上一程,起码可以尽力保证路上的尹素问不会太过孤单受伤,更不至于一时走偏走岔当真跌入无边黑暗无法自拔。
他这样坚持着,并不知道面前的尹素问实则是在犹豫。传闻中,佛陀慈悲可以舍己之身饲虎喂鹰,尹素问便以为此刻的心澈也是一样的,舍弃自己的清明高洁只是为了保护拯救一个就要踏上绝路的自己。
“心澈哥哥,你本不需要这样。我,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尹素问有满心的欢欣感动却又少不了担心。原本是尘世之外最干净的人,眼下却要为了自己一意闯入了红尘之中。明镜台就要沾染了尘埃,她怎么舍得。
她急于想要阻止心澈这样的自我牺牲,一手浅浅牵着对方衣角。转身之际沾了露水的脚底却是一滑险些就要摔了下去。好在心澈身手敏捷,她身形稍一摇晃即刻便被一双大手捞了回来,而尹素问原本牵着衣角的手也顺势落在了心澈的掌心。
“别乱动,很危险!”
心澈担忧的言语与灼热的鼻息混在一处飘荡于尹素问耳际,下一刻又听他轻声补上一句。
“别担心。我是甘愿的。”
一时距离太近即便光线不够明朗,尹素问依然能够清晰看到心澈密密的睫羽,像是也在跟着主人轻声叹息,她在下一刻莫名就烫红了耳尖。
尹素问一向明了自己的心意却未敢对心澈有所要求,原本的一点期许一点担忧在此时也全都烟消云散了。她知道,哪怕下一刻就要跌进了无边深渊,有心澈陪伴也是足够的。
后半夜里下起了雪,月亮隐藏了身影,大雪起势已是纷纷扬扬。上原府的第一场雪来势凶猛,不似霰纱般纤细轻柔反而厚重密集。不过片刻就改换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值夜宫门的守卫在大雪之中散了睡意,盔甲之上添了蓑衣,左右看看一片寂静又偷偷摸出怀中的一小壶烈酒急饮几口,辛辣入喉正是驱寒利器。
烈酒饮罢,守卫揉揉困乏双眼又一次往宫门外不远的拐角处张望几下,总觉得那里是有一双在不停注视的眼睛,细细查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呵,喝酒误事竟然眼睛都花了。”
守卫嘟囔一句迅速收回酒壶,抖擞抖擞身上的飞雪,又做出一副清醒坚毅尽职尽责的模样来。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宫门开放的时候了。可不能让交班的兵长看到自己饮酒眼花的模样。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雪片簌簌坠落的声响,拐角处几株枯树旁倒当真响起了几声极力压制的咳嗽。
李修茗在此处站了大半个晚上,即便裹着厚实的裘皮外衫仍是被没过脚踝的冰雪冻到周身都麻木了。肩头发间的积雪化了又积。天色将明时候已经累了厚厚一层,他那样一动不动地僵持半宿整个人都已经被风雪包裹,也难怪守卫随意看去也一时难以发现了。
昨日夜里与尹素问道别之后的宫门已过落钥时辰,李修茗有个假身份护体原本是可以等到白日进出人多时候再混出宫去的,偏偏他一时不肯听劝,拿个有太后印鉴的腰牌连夜叩门硬是要深夜离宫而去。出了宫门左右没个方向。又一时舍不得多走一步,干脆随意一窝躲在了这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
他可是fēng_liú潇洒的李修茗,不过只是被尹素问拒绝了而已,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李修茗是这样想的,所以故作忙乱地早早离开了宫中,当真离开了却又觉得并非如此了。真正想要爱的,哪有什么毫不介意,不过是所言非真罢了。
红尘赶来之时刚好是城门将开的前一刻,依旧一袭火红裙衫,红衣红伞的妖娆身姿摇曳于洁白干净的雪地之上,途径之处依然如常,连一点浅浅的脚印都不曾留下。
她由远及近似一团炙热的火焰,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僵直立于角落的李修茗,一声急切的“主人”,而后的李修茗便觉得自己是被一团火焰击中包裹住了,彻骨的寒冷之后终于察觉到了一点暖意。
轿辇宽敞放置了数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