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只是枉然,风雨未曾同路。
今日的尹素问兜兜转转辗转十年之后依旧孑然一身,只得片刻温暖。她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向城外奔逃着,一心只想离开那个人,越远越好。
她一人在东皇崖的崖顶坐着,不哭也不闹,只静静地闭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故事。一滴滴雨珠连成细细的丝线自她的发间滑落,经过冰冷的面颊后又滴滴答答散落在衣衫上,倒像是有人哭了。
山上的风停了,雨也小了些,历经一夜风雨,终于见得了点点晨光。一个身着红妆喜服的女人孤身坐在这山间崖顶,她的双腿悬空搭在山崖的断口处,悠闲地晃荡,明明是极其危险的模样,可看起来却毫不在意。
倘若仔细寻觅,还能听到她断断续续兀自小声吟唱的声音:“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尹姑娘,回来吧,那里危险。”
心澈正在她身后几丈之外轻声唤着,他已经那样站了大半夜,被侵湿的僧袍紧紧裹在身上,挺拔的身躯显得异常单薄。自从天水广场出事他便匆匆跟随,一路追着尹素问而来。起初见着她向崖边走去,他的心竟瞬间如利刃刺中般疼痛难耐,他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尹素问就这样消失。幸而,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见着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崖边哼唱。
顾不得擦去眉宇之间的雨水,他朝着崖边的尹素问缓缓伸手。
“别害怕,慢慢地走过来就好。”
细雨渐停,迷蒙的水气和着寒气从地上蒸腾起来,心澈就那样站着,眉眼温柔地站在缭绕的雾气之中,像是要站成一整个世纪。他一直默默地在身后看顾着她,直到雨停了曲终了才出声唤她。他想要救她的心思,一如当初。
这场难堪的情事,他虽不愿却在事实上成为了一名纵观全程的旁观者,他见着那个坚强又脆弱的奇怪女子似乎从未开心过。心澈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样的结局对于尹素问意味着什么,只简单地相信,再深的伤,只要活着便总会有痊愈的一天,倘若死了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听见了声音的尹素问回头看看他,先是怔怔地看了半晌像是在辨认来人是谁,而后才又冲着他微微一笑。
“哈,你来了?”
她眼中还有晶莹的泪花,笑容却灿烂,说话的语调更是出奇的轻快。倘若不是此刻的她看上去还有些神志恍惚,倘若不是亲眼目睹了她奔逃的全部经过,心澈几乎不敢相信此刻的尹素问是刚刚经历了那场人生巨变,她说话的模样又像是要把自己错认成了别的什么人。
“尹施主,你,你还好吗?”
心澈本是个不会安慰别人的人,如今遇着了尹素问这样的状态,一面有些手足无措一面又担心她是否是受了过度刺激就要失心疯魔。他边轻声试探尽量分散着她的注意力,边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向着她走去,眼见她如今言语颠倒,他不敢保证下一刻的尹素问还能不出意外地安静待着。
“别过来。”
尹素问再没有回头却听得见心澈轻轻靠近的脚步,第一时间便阻止了他想要靠近自己的意愿。
“你走吧,我谁也不想见。”
听她接二连三地下了逐客令,心澈深知自己原本的营救计划是不可能再实现,稍一思索后遂干脆改变了策略。
“生死有命,贫僧不会阻拦施主做些什么。只是既然有缘,不妨一起聊聊天。”
说话间的心澈已稍提内力,几步之内行至了崖边。他遵循自己所言,并没有一把将尹素问拽回安全的地面之上,反而学着她的模样同她一起并肩坐在了断崖之上。
“阿弥陀佛,托了施主的福气,贫僧有生之年还能见得如此别致的风景。”
雨停云开,启明星消退之后,东方的半空像一扇被隔空打开的宝匣,一轮朝日带着万丈光芒自群山之中徐徐上升,由橘色渐渐转明。晨光明媚,从东皇崖的断崖之上俯瞰而下,近看半壁东皇山峰、远眺整个上原府城,人间万物在和煦的晨曦笼罩下虚实相间、梦幻朦胧。近处的万仞立壁与最远处的巍峨山峦相会辉映,在雨后清新的泥土草木气息中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心澈从未刻意观赏过山间日出,故而这一番称赞倒也是大半出自真心。一旁的尹素问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目光却也是顺着那渐渐升起的朝阳而动的。
“世间千种人、万般象皆有际会因缘皆是因果轮回,总不由得自己做主。如心安静,未来不喜,既往不咎,受之则来,挥之则去。如果总是被那色色空空的人事牵绊,错过了这样欣赏美景的机会该有多可惜。”
“是啊,那时的我多傻。哪有什么良辰美景,人间乐事?如今的我并不后悔,却只是恨。他曾说要快乐,要好好地爱自己,不要总把自己的心蜷缩地那么紧。后来,我听了他的话,愿意战战兢兢地试着去张开怀抱,可是,却只等来了一把锋利的刀。”
“爱恨无常,憎恨别人却是在折磨自己。尹施主,不如放下。”
心澈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还愿意与自己这样交流,就说明起码她还是愿意说话、愿意活着的。他从不解情事,只能凭着自己仅有的揣测和理解与她说一些宽慰体贴的话。
收回远眺的目光,尹素问侧过头来细细看一眼陪坐在自己身边的心澈,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人生太多机遇难解,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一切世事都不过是因果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