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暗卫的规矩很简单,受惩罚者只有“死”、“伤”两个境界。张少卿不许柳风死,他便只能选了“伤”。
才到六月,天气却猛地热了起来,连着晨曦的光都不再柔和温暖,像是一片暴怒的火焰炙烤在柳风身上。他嘴唇干裂,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耳中似乎有了些奇怪的轰鸣声,整整跪了一夜,他的精神已差了很多。
张家内院里整齐地站了两排黑衣暗卫,他们是张少卿特意调了过来“欣赏”柳风行刑的人。包括柳风在内,所有人皆黑蓬遮面,他们互相都不认识,也未曾有过正面的交流,今日却被聚集在一处一起来看一出杀鸡儆猴的把戏。没有人知道庭院中央跪着的那个同类是谁、叫什么名字或是犯了什么错,他们只知道,无论什么原因,悖逆了主子便会有这样的下场。哦,不,应该是会有比这更痛苦百倍、千倍的下场。
张少卿起得很早,众人汇合之前他就已经端坐在了阶前的梨花木交椅之上闭目沉思,与跪在庭院中央的柳风遥遥相望。众人井然有序地列队立于椅子两侧,每个人都目光肃然闭口禁言,连呼吸都控制地轻微而不可闻。偌大的院子一片沉寂,直到两名黑衣暗卫捧了刑具出现,张少卿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少主,是否用刑?”
两名暗卫上前,一人捧了一串精钢所制的绞刑铁链,一人端了两柄坚木狼牙棒,随时等候着主人下令行刑。张少卿瞥一眼庭中垂首而跪的人,朝着两人挥挥手示意执行,待两人正要转身才又招呼一声。
“那精钢的镣铐就不必了,他不会逃,也逃不掉。”
日光刺眼,白晃晃地照着张府内院,院中没有一株植物可以遮凉,所有暗卫都像是被罩在了一块黑色的铁皮中炙烤一般。汗水先是映透了衣衫。最后又顺着手指尖一点点汇集、滴落在石板之上,瞬间便被蒸发不见了。
两名暗卫一人手持一柄狼牙棒,负手立于柳风身后,他们眼中的燥热与嗜血融为一体看上去更胜似猛虎饿狼。那棒子各个均有四尺大小。与普通的狼牙武器不同,除了棒头、棒钻之外只留了一小部分的坚木木柄作为手柄,其余位置全部缀以形似狼牙的利刺钢钉。
那两人下手毫不留情,分开前后动手,朝着柳风就是狠命一击。此时的柳风不能反抗亦不能以内力自保。只两下受击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炙热的石板地面上散落着很多粗粝尖锐的沙石,倒地的瞬间便狠狠硌着他的皮肉摩擦,后背皮肉尽翻、鲜血淋漓,他蜷着身子护住自己的头颈,任由剩下的棒刑一下下扎实地落在自己全身各处。张府暗卫自成立以来,仅仅靠着血肉之躯能生抗三十棒惩罚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安然挨过的,柳风却在咬牙坚持着。
先是火辣辣的疼痛感,而后感官模糊了利刺渐渐变成了钝器的撞击感觉,到最后疼痛已完全被麻木暂代,除了听见一些皮肉破碎的声音倒没有那么痛了。柳风的眼睛被强烈的日光恍的更模糊了些。他的鼻腔口腔里全是呛人的灰尘和血沫子,他觉得自己就要晕厥过去了却在下一刻又被一股冷水灌顶,一阵直钻心肺的疼痛将他游离的神志重新拽了回来。棒刑曝肉,冷盐水泼之,日光暴晒,盐成血粒,张少卿的手段从来不留余地。
多年位居暗卫的最高一阶,任务最重却也有最大恩宠,他已很久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惩罚,险些就要忘了自己的主人是一个如何冷血的人。他回想起唯一一次挨了不重的杖刑还是因为自己在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放过了一个不足月的婴儿。天空晴朗无云。隔着刺目的盐水与血色,他似乎看见了一只白色的鸽子在半空翱翔,无忧无虑、鸣叫地欢快。
柳风尚未遭盐水灌顶之际,张少卿便匆匆离席而去。他倒不是心软不舍,只是怕误了寻回尹素问的时辰。对于他来说,失去了柳风这样的人确实可惜,不过也只是愤怒而不至于伤心,倒是只身躲进山谷的尹素问有些让他体会到了伤心的滋味。
山谷中的尹素问正坐在廊下专心刻着手中的木牌,明明无风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像是谁正在念叨她一般。那木牌原本是刻了要送给心澈的,上回捕鱼回来才发现已经不知所踪了,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寻了块上好的檀木,她便顾不上帮忙干活而赶了时间在这里雕刻。木牌之上的图案才刻了一小半,仔细看那纹样便不难发现,她所刻的并非寻常的菩萨小像,而是一双正在戏水的鸳鸯。
谷中无人,何采薇也没派发别的任务给她,尹素问心情愉悦地摆弄着手上的木雕,暗暗想着再加把劲或许今晚就可以将这份心意送给心澈了。送礼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有一个左右斟酌了许久的决定要告诉她的和尚哥哥。
“真好看。”
一个声音在尹素问身后忽然响起,将还沉浸在自己小心思中的她吓了一跳。
“谁?!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着心口想要躲闪,手里的木牌更是被吓得掉在了地上。忽然出现在身后与她说话的是一个锦袍玉带的陌生男子,尹素问细看几眼,见得此人眉目俊秀,风姿卓越倒不像是什么歹人。
来人没有直接回答尹素问的话,只是弯腰拾起了地上的木牌,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才又缓缓递到了她手中。
“刻得真好,活灵活现。”
他笑得很好看,眼睛里有光,嘴角微微向上弯着露出一排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