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伸长了身子,在石桂腿上伸了个懒腰,白爪子抻直了,扭身跳下了床,舔舔爪子出去了,爪子还没迈过门边,整个身子往后一跳,淡竹捧了一把凤仙花进来,才刚那点事,她果然丢到脑后,举了凤仙花:“咱们染指甲罢。”
石菊缩缩手:“我还得描扇子呢,沾着红的可怎么好,你替石桂染罢。”淡竹吱吱喳喳,石桂叫她指派着一时捣花瓣一时剪纱布,心里的不安竟淡了些,由淡竹抓了手给她染指甲,花汁儿调得稠了抹在指甲上,十只手指头爪子似的翘起来,一个个裹得密密实实。
白腻腻的指甲染上一层鲜红,石桂看了一个便受不住:“这哪里是作活计的手,我还是不染了。”三两下扯下白布条来,淡竹啧得一声:“繁杏姐姐都已经染好了,怎么就不能做活。”
石桂是心里不得劲儿,取下来替淡竹包上,有意再问一问宋之湄的情状,笔尖儿沾了花汁,一面描一面道:“大姑娘身边可不就没了侍候的人?”那句“白露水晶走了”,到底没说出来。
淡竹翘着手指头等着,嘴里含着糖块儿:“这是老太太罚她呢,白露水晶回乡了,连大姑娘身边的婆子都换了人,人都已经补上了,我听着一耳朵,一个叫玲珑一个叫秋月,是老太太房里孙婆子的孙女儿。”
石桂默不作声,宋之湄身边换过两个丫头,婆子也叫调离了,可事儿只怕还没了结,宋之湄知不知道她那两个丫头的去处。
不论知道还是不知道,都不是她有能力左右的,一出神把那花汁儿抹出来了,淡竹“哎呀”一声,石桂回过神来,拿软布擦个干净,
等石桂再跟着叶氏去上房的时候,宋之湄便不来给老太太请安了,暑气一盛,廊道两边都挂起了竹帘子,日头晒进来,就放了帘子隔一隔。
屋里置了冰盆,小丫头们就站在屋外回廊里,有帘子隔着总能挡一挡太阳,石桂等着叶氏做早课出来,珊瑚出来吩咐小丫头七宝:“你告诉孙婆子去,过两日是破日,老太太放三百六十盏赦孤灯,叫人预备彩纸彩扎,给地藏王作道场。”
蝉鸣鸟叫,一声声叠起来溜进石桂耳朵里,好似听清楚了,又好似没听清楚,七宝应了一声是,取了油伞儿挡着太阳往外去,路过的时候还跟珍珠嚼了一句:“这还没到中元节呢,怎么就放起河孤来,到中元又得放多少,怎么也得翻一翻。”
石桂一口气梗在胸中,半日都没能吐出来,只觉得心里头发凉,往回廊上有太阳的地方站了站,出了一身汗这才觉得舒爽些。
晒了这么久的太阳,傍晚便觉得头痛眩晕,不住口渴要喝水,晚上吃冷泉面,石桂最受这些凉食,今儿看着却一口都吃不下,非但吃不下去,忍了半日的恶心劲儿一下子翻腾上来,“哇”的一口吐出几口清水来。
她打正午起就没用饭,这会儿吐了,石菊伸手一摸她的脸儿:“这可坏了,着了暑气了,赶紧拿仁丹来给她含着。”
石桂中了暑,春燕还特意来看一回,看见淡竹绞了井水帕子给她贴在脸上,摇摇头道:“这可不成,越是热越是得激一激,赶紧起小炉子熬白虎汤来她吃。”
越是中了暑越是给她喝温水,石桂昏睡过去,夜里方才醒了,淡竹早已经入睡,反是石菊守了她,看她醒了笑一声:“水还温着呢,你也太实诚了,春燕姐姐让你在廊下等,你就不能避避日头?”
石桂不好说缘由,又喝一碗淡盐水,石菊手上的团扇底子已经打好,看石桂面颊泛红,拍拍她的背:“你正好借了这个由头歇一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