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靠岸边又费了许多时候,一艘一艘到港停下,装货的在一边,坐人的又在另一边,高升家的进来回报一声:“姑娘且等等,咱们还得往内港去,外港这是卸货的地方。”
叶文心哪里还能分神搭理她,倒是石桂应得一声,叶文心的眼睛盯着码头,她们到过许多港口,却还没见过这许多的女人。
还有女人家做水上生意的,一船都是女的,揽的也是女客,贩些生丝熟丝,说的话虽没一句听得明白,可也是高声大气的说话,叉了腰绑了腿,手里拿着根竹扁担揽客人挑货用。
叶文心一时看住了,秋娘绿萼两个也啧啧称奇,看着打扮像是挑夫,可哪里有女人当挑夫的,身上一模一样的黑衣衫,扎了一条红腰带,脚上的鞋子也是一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有生意来了就一道待客。
光只看见一处口岸,石桂就笑起来,叶文心转头对着她也是一笑,两个想的都是一桩事,女人能干了男人的活,还能在码头上相安无事,这个地方就是个能呆的地方。
船驶进内港里去,箱笼先下船,叶文心急着吩咐一声:“说我这里头细碎东西多,让女人来挑我放心些。”
石桂知道她的意思,这是看着女的到底不如男的力大能赚,按着箱子赚钱,却不是按着人头算,两个男人抬一箱子,四个女人抬一箱,四个人分一分钱,可不就赚得少了。
叶文心既吩咐了,石桂便像模像样的吩咐下去,高升家的看见她还叫一声石桂姑娘,看她就这么出了船舱,倒是一噎,怎么也该带个帏帽才是,才想说这话,又把话咽了,进了漳州戴的人就少了,似她们这样的婆子嬷嬷更没论道了,到进了穗州,连大姑娘也没甚个好遮好掩的,就这么上街。
不独是贫家小户的女儿家这么出门,坐轿的坐车的,里头还有西人,一样没人遮掩,路上也无人引以为怪,入乡随俗,她要是真戴个帽子出来,才是古怪了。
石桂站在甲板上等着箱子下去,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见着十来个西人,岸边一半是客商一半就是西人,生得高鼻深目,穿的衣裳也是一半一半,男子进关皆穿长衫,反是女子能撑着大裙撑进来。
离得远了看不分明,却知道有些人头发是红的,有些人头发是黄的,秋娘哪里见过这阵仗,咋了舌头拉着绿萼,西人不许出穗州,只得在穗州当地活动,外头自然没见过。
叶文心也分不出这些人来自何处,却立在窗边看住了,心头起伏,好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听见外头高升家的请:“姑娘,轿子雇好了,姑娘坐罢。”
石桂原来是丫头,如今看在高升家的眼里也依旧是个丫头,丫头不坐轿,倒正合了石桂的心意,前头挑着箱笼,后头跟着轿子,石桂就在跟在轿子边,一路踩着青砖地,只觉得屋舍街道处处不同。
挑夫里头有年轻的姑娘当向导,她们都梳一根长辫子,说起话来轻巧爽快,这个向导说的就是官话,只还带着口音,跟在石桂身边,把她知道的都说了。
既是在城郊,便要走些路途,石桂知道叶文心极想看一看女学在何处,拉了那个向导问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女人学堂,在哪儿?”
那向导一听就笑起来:“在女人街,那一条街上开饭铺的抬水的卖绣件的做中人全是女人,所以才叫女人街。”点着手指头数起来,一时还说不完:“除了女人街,还有西人街,那儿都是西人做买卖的地方,也开了学堂,还给人看病。”
叶文心在轿子里头听得真真的,石桂不必她问就先替她说了:“那咱们经不经过女人街?”连她也想去看看,看看一条街上全是女人是个什么模样,可是跟进了女儿国似的。
向导摇一摇头:“可不能往那儿走,女人街不许男人进呢。”领头的向导就是男人,这个小姑娘是向导的女儿,十三四岁大,就跟着她爹出来讨生活,石桂拉了她说了许多话。
她们初来此地,话言都不通,小姑娘官话说的利索,本地口音更不必说,时时处处风俗习惯她都知道,学着她爹还能说出几段掌故来,石桂赞她一声能干,她便飞红了脸蛋,又不住偷看石桂:“姐姐生得真好,真白,跟西人似的。”
石桂“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儿还真是少见皮子细白的姑娘,西人似的肤色就更少见了,看她跟了轿子知道是丫头,便问轿子里头的人是从哪儿来的,石桂说了金陵,小姑娘竟知道,还跟她
说金陵有许多口岸。
连石桂都不能知道的详细,问她怎么知道的,她便道天天跟着父亲跑码头,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小姑娘出来作营生,半点也不出奇,街上许多女人来来往往,这样的生意金陵城里也有,可是立在铺子里头女人当家的,那便少见了。除了女户,哪一家子能女人当家呢?
绕过码头街,南北货行的铺子里头东西堆得扑扑满,还有西人开的铺子,夹杂在本地人生意中间,装饰得极其惹眼,宝芝的父亲除了当向导,也兼作中人生意,宝芝便也说得头头是道,哪一处来的宝石货色好价钱便宜,哪一处来的勾织布料做得细尺头长。
石桂跟着她走了一路,听她小鸽子似的叽叽咕咕个不停,叶文心也靠在轿边听着,石桂既打算做生意的,便打听起了日常当地人都吃些什么,宝芝想一回道:“船点心,这儿没有,咱们有一处渔娘码头,那儿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