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按说该是四月里就回来的,可到了五月初却依旧没有他的消息,信儿倒是早早就得了,还不是听纪夫人说的,是听吴姑娘说的。
吴姑娘嫁了人,越发不受拘束了,新婚夫妻再是如胶似漆,她丈夫总有些文友要会,她身边自有人料理这些,自个儿不耐烦听这些酸文,得闲便跑到石桂这儿来,同她有一茬没一茬的闲扯,看她开店眼热的很,兴兴头头的也说要开个店。
她要往寻常人家跑,吴夫人且不安心,是往石桂这儿,她是再放心不过的,既有了亲戚的情份,也时常送些吃的喝的来,日子一长,旁个就都知道石家的女婿跟吴家有亲,连闲言碎语都少了许多。
吴姑娘隔上五日七日总要叙上一回,进门张口就叫嫂子,半点也没拿石桂当外人,秋娘先时还怕她官家姑娘脾气大,后来看她弯腰就把狗崽子把在怀里撸毛,一点儿当官人家千金的模样都没有,反倒放心了。
明月是在离开金陵前,认了吴千户作义父的,明月没能当成女婿,吴千户很是丧气了一回,如今这个好是好的,可翁婿之间要耍个刀比个箭,那是再不能够了,想了好些日子,趁着明月往金陵去之前,便摆了宴认了他当义子。
他于明月本就有恩情在,明月不肯被人说是攀附,吴千户提了两回都推去了,真要认他当儿子,也得他考了武举再说,等他大小算是个有功名的人,认这门亲才不算是折了腰。
吴千户倒喜欢他有志气,要真是个脖子也软腿也软的,一听见认爹先磕头的,他反而不敢认了,自家劝不动,还是吴夫人开了口:“你要定亲,也得有人出面,认了儿子,就当是咱们的儿子,三书六礼还更好看些。”
她一向怕女儿没个娘家人能靠,看了明月几年,性子火炭似的,失了沉稳,出身又不如意,当女婿差着些,当义子却是再好不过,何况定下亲事的是石桂。
女儿这许多年没个说得着话的人,石桂看着文静静的姑娘,脾气倒对了女儿性子,吴夫人也打听过,不是个能干的办不起两间饭馆,两个人都不是靠人的脾气,越是这样越能久处。
认了儿子,就是有了根基,多了一家亲戚,年里节里能走动一回,不算是没根的人,办什么事儿两边都好看。
三书六礼已经走了大半了,明月急巴巴办的,石桂不计较,他却觉着差了些,吴夫人这话说到他心坎上,这才点头应了。
正正经经磕过头,拜见过父亲母亲,一时改不过口来,嘴里还叫大人,这事儿算是办得仓促,可却妥妥当当,各处送了红帖子,按着礼数来。
石桂一看,便知道是吴夫人的手笔,跟着便送了十抬喜饼来,让石家分送邻居待,吴夫人既然认了儿子,就真当作正经亲事在办。
唤了那个媒人来,一看礼单子就摇头说太简薄了:“到底还年轻呢,怎么能把事儿办圆了。”让那媒人再跑一回,补上聘礼去,吴夫人拿捏得一条,她越是给石桂作脸,明月就越是亲近吴家。
儿子还小,总还有十七八年才能算是长成了人,可不得有人帮衬着才好,开了库捡出几样细葛布,知道石桂喜欢素色的,可结亲也不能全是素的,挑出些鹅黄柳绿杏子红,再压了金银闪缎边的,话也说得漂亮:“此时不穿,也有穿的时候。”
这妆花缎子是民人不可穿的,吴夫人这么说就是讨个好口彩,哪有这么容易就成了命妇,石桂自然谢过,秋娘还办了酒礼去谢。
明月要成亲,也得有屋子,百来两对吴夫人不过是小数,小院子立时办起来,石桂却觉着别扭,好好的又是聘礼又是房子,聘礼且还罢了,房子住着别个的心里总是不踏实,想跟明月商量,明月又远在金陵城。
可吴夫人一片好意,拂了她的意又怕明月回来了难办,只得先应承着,却不去看房子,也不量房,小院是备下了,女家不量房就能打家具,说等明月回来了再挑样子。
可明月一直不回来,初到金陵的时候还写了信回来,再往后临考日子越近,就越没书信,石桂也不急,考完了总要回来的。
不意到了四月底还没消息送回来,反是吴姑娘兴冲冲坐了轿子来,进门就是一团喜子,拉着她的手:“吴大哥中啦!”
石桂一时怔住了,明月就没想过会中,三年前的还只考策lùn_gōng夫,这一年因着战事,圣人又把武举考试的细则定了出来,比原来的是难上加难
不独要考策论,骑马射箭也是必要考的,除此之外,还得从刀枪剑戟拳之中挑三样,营阵排列,火药装拆,驾驭战车三选其一,天文地理能作图的算是加分,择优而取。
明月一打听着改了规则,立时想着自个儿没戏了,他连策论都是才学起来的,字不说写得多好,也能看得过去,兵法也吃透了半卷,余下再不出挑。
只当涨涨见识去的,落了榜就回来,谁知道他竟考中了,既是考中了,便得接着再考,武举人上头,还有武状元呢。
吴姑娘是在她爹书房里看见的书信,急着过来报信:“我娘说了,这样的喜事要备了礼来,我比她快些。”
秋娘大喜,看一看女儿,前头受了这许多委屈,果然老天补给她,两个结了亲才认下的干亲,如今又高中了,女儿嫁过去怎么也是举人娘子。
说着就要去庙里拜菩萨,给菩萨烧香,嘴里一声又一声的念佛,喜子的眼睛都亮了,石头爹还不能久站,扶着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