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勉也不知要跟个小丫头说些甚,他本就不是个擅言辞的人,挟了书回至乐斋,看门的小厮笑嘻嘻一声:“堂少爷又读书去呐。”宋勉也不答他,点一点头,只作不知这笑里头的嘲讽,自家砚了墨,提笔写起文章来。
叶文心久等石桂不来,心里头着慌,连声催了玉絮去把石桂叫回来,她先时度着石桂总是宋家人,冯嬷嬷再怎么厉害,也不能隔着这一层去动石桂,至多教训两句,再不能打骂的,哪知道到天色暗了还不回来,赶紧叫人去催。
玉絮哪里敢违了冯嬷嬷的话,可她才在叶文心跟前露了脸,她吩咐的事又不能不办,正犯难呢,石桂掀了帘子进来了。
叶文心差点儿冲口而出,好容易咬唇忍住了:“怎么去的这样久,可是往花园子里头躲懒去了?”
石桂脆笑一声:“再不敢躲懒儿,嬷嬷叫我了去,问我些姑娘的病里心绪可好,说我侍候得用心,赏了我一匣子点心呢。”
一面说一面提一提手里的食匣,叶文心不防她还能得了赏回来,屋里头无人不知这是琼瑛下的绊子,石桂毫发无伤回来了不说,还得了吃食,个个都往她脸上瞧过去。
琼瑛的脸上一阵青白,连笑都撑不住了,她说了好些回,冯嬷嬷都不愿意替她出头,好容易这回答应了,竟能叫这么个毛丫头糊弄过去。
叶文心抿嘴一笑:“我看看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当着面就要石桂把匣子打开来,里头装着翡翠卷子蝴蝶酥,还有一层奶糕,是拿羊乳子做的,寻常丫头们再吃不着的。
叶文心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冯嬷嬷当着人怎么尊她为主的,背后又是如何行事,她明白过来,便留意看着,有心问一问石桂怎么哄住了她,往枕头上一挨:“我这会儿也吃不得,这药越发苦了,叫厨房做糖糕来。”
石桂坐在下首陪着她,两个不时说些趣话,琼瑛还要摆大丫头的款:“姑娘正是养精神的时候,可别让她走了困意。”
石桂当面应了,还坐着不动,吃起翡翠卷子来,琼瑛心头火起,瑞叶在的时候,大伙儿都要退后三分,好容易她进前了,还有个石桂碍着,可她又不能当着叶文心发脾气,转身出去了,往廊下坐着生闷气。
玉絮跟了出去,拿手推一推她:“你这又是何苦,不过住个三五个月,姑娘宠她,就宠着些又如何,还能越过你去不成?”
玉絮这会儿比石桂还更叫琼瑛忌惮,石桂真要压权便是留在叶文心身边了,也还得再等上三四年,玉絮就不一样了,亏得平日里待她这样好,却在背后捅刀子。
“姑娘这会儿看我们,都是草木人了,眼睛里只见得一个,我也不是容不下人,可也劝着姑娘好才是,一味胡闹,她是得了赏了,我们可不挨罚。”琼瑛知道这会儿不能立时就跟玉絮起冲突,两个一边,先捏住石桂要紧。
玉絮跟着琼瑛这么久,甚个好处都没捞着,反是石桂在叶文心跟前说了她许多好话,听见琼瑛埋怨笑一笑:“连嬷嬷都赏了她了,你又何苦作恶人,过个三五月,到时候再说。”
外间说甚,里头不知,石桂等人一出去,就把袖子撸起来给叶文心看,那只金镯子宽松,套在她腕上松垮垮的,若不是冬日里衣裳穿得厚,怎么也掩不住,石桂看着叶文心,心里叹息,语音清越:“这才是我得的赏呢。”
叶文心乍见之下,猛得一阵咳嗽,石桂放下袖子,替她端了水来,叶文心好容易把这阵咳嗽压下去,石桂把冯嬷嬷那一席话全告诉了她,她一只手撑着床沿,指甲刮在床框的雕花上,眼睛怔怔盯着床帐,琼瑛跟着她四五年,也一样能把她卖了,石桂跟着她不过三两个月,便能为她如此,揪着领口的手轻轻松开:“我知你不是贪图甚么,若是,若是我能如愿,必讨回卖身契,放你自由。”
跟着又一字一顿道:“她能笑里藏刀,咱们就以迂为直,以患为利。”石桂早在告诉叶文心之前就已经想到了,除了反间,没别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