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上现在对我的恩宠超过翟銮,那么这种恩宠能够一直保持下去么?要知道当时皇上对夏言的恩宠远超于我,而再早以前,皇上对张孚敬恩宠异常的时候,恐怕还记不住夏言的名字!”
“爹,行得谨慎是好事情,不过…您未免有些多虑了。照您这样的道理来说,总有一天要被替代,那么每天还都是这样小心谨慎,甚至是担惊受怕么?”
“藩儿。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们不能总这样小心翼翼,担惊受怕,但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啊…”,严嵩话语中颇带着些无奈。“夏言虽然离了朝,但焉知他某日不会再回来?而且彭岳现在虽为入阁,焉知他将来不会入阁?事实上,我看他不但入阁的机会非常大,而且将来权势很可能超过咱们。现在皇上之所以没有拔彭岳入阁,一是因为他资历尚浅,二便是因为他年纪太轻,怕他日后骄横跋扈。我看这次彭岳顺利解决了西北战局之事,皇上就有拔擢他的意思,只不过后来有犹豫。最终还是放下了…”
“您的意思是咱们需小心防备彭岳?”
“我倒没有说一定要防备他,只是说此人潜力甚大,不可小觑,而我们也不可以现在就掉以轻心…”,严嵩边说边捋了捋自己那已经花白的胡子,“至于对于彭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那倒要看他以后的表现了…”
“可是…爹,咱们已经把梦筠妹子…嫁过去了…”
“怎么?难道你以为结成了亲家,就能确保彭岳的心一定在咱们这边?”,严嵩双目微闭。往椅背上靠了靠,“政治利益哪有这样容易交换的,一切都要慢慢来,急不得…”
慢慢地。严嵩的眼皮却来越沉,脑海中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记得那是自己年轻的时候:自己那时候是全家人的希望啊,因为兄弟姐妹都没有出息,于是自己拼命读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可现实却总是与理想相悖。
作为一个平民家的子弟,即使有科举制度的护佑,自己又怎能与那些官员子弟打成一片?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读书也不外乎如此,如果不是父母拼死拼活,自己无论如何也考不得进士,因为做学问也是有钱才能捣鼓的玩意儿。
也就是在那时候,严嵩才发现了自己想要往上爬是多么难。可是他不甘心,自己都走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严嵩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冒险的方法:博清名。于是严嵩在老家一呆就是好几年,每日便是躬耕读书,日子过得很是清苦,而且慢慢又见识了乡下人那副势力的面孔。
可是严嵩的办法真的奏效了,他对外宣称自己不甘与小人同流合污,因此远离朝政。于是正德年间那群苦于宦官近侍乱政的大臣渐渐注意到了严嵩这么一号人物,甚至自己也得到了朝中一号大臣杨廷和的赏识。
当时想想很冒险,可现在想想很得意,也是从那时候,严嵩真正懂得了什么是隐忍,怎样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严嵩那已死去多年的父亲,他那有些佝偻的身影慢慢踱到了自己的房间。自己房间的炉火是最旺的,可父母却因为屋子中太冷得了老寒腿,因此父亲踱步的样子看起来也有些别扭。
自己当时正在房中读书,每日的杂粮与不变的吃食让自己的身形显得有些瘦削,不过自己还是有着头悬梁,锥刺股般的毅力。
“儿啊,好好读书,读好了书就有出息了…”,父亲对严嵩悠悠叮嘱道,目光中红含着期许,含着无奈,含着希望。
大概每个贫苦家庭的父母都是这样的想法,无论是古代和现代,因为这是在他们看来为数不多的有希望的路了。
“嗯,爹,我知道了…”,严嵩头也不抬地应道,他相信自己的父亲说得是对的,他想要抓紧时间多看两眼书。
可后来严嵩才明白:这个世界,想要出人头地,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