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默默算计着袁昶兴,却是忘了如今她早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而她的战友袁长卿同学,在看到她竟冲着袁昶兴笑脸相迎时,心里早打翻了醋坛子。
老太太那里更是不可能知道这几个看似笑谈风声的人心里各有盘算,只笑道:“果然是十里不同音,各乡各风俗呢。”说着,又扭头问着袁长卿道:“你原说要帮着你老师完成什么书,这才放下学业的。既然如今不打算再去外面奔波了,且正好明年又是大比之年,你是不是该下场一试了?”
袁长卿十岁时正式师从林仲海,十三岁中秀才,第二年便考取了举人的功名。十四岁的举人老爷,在当时的京畿直隶曾轰动一时,只是他的老师林仲海不愿意拔苗助长,才一直压制着不许他下场。而至于说袁家人,当初都不乐意叫他读书识字,哪里能真心盼着他去科举。老太太这么问,不过是试探袁长卿接下来的动向罢了。
袁长卿垂手道:“我已经给老师去信了,看老师的意见如何。如果老师认为我可以一试,我也想下场一试。”又道,“至于老师的书,老师的意思是,也该有个人在后面把我们收集来的资料汇编一下了,省得到最后再发现有什么纰漏,那时候再想补全就难了。”
著书之事,袁长卿早跟珊娘交待过的,可显然袁家人是头一次听说。
袁家人忌惮着袁长卿,原就是怕他的名声太过响亮之后会阻了袁昶兴的袭爵之路,偏他小小年纪就有了举人的功名不说,如今竟还要借着林二先生的东风著书立传——这对于读书人来说,是天大的荣誉。袁家人岂能叫他攀上这东风?所以他们才左一封信又一封信地催着他赶紧回来完婚。他们却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竟正中了袁长卿的下怀。而叫他们更想不到的是,他们以为把袁长卿拉回来后,这著书之事就该作罢了,不想林仲海竟这么看中这个弟子,把最重要的汇编工作交给他来做……
袁家人相互默默对着眼色时,珊娘则诧异着袁长卿要下场一事。她记得很清楚,袁长卿下场是在太子得势之后,离着如今该还有个两三年的时间才对。而若是他打算明年下场,却是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是当年的那个“袁探花”了……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就听得四夫人对袁长卿说道:“你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不如叫兴哥儿也去帮你吧,反正他闲着淘气也是白淘气。”
珊娘的眼顿时便是一眯,心里一阵冷笑。这些人,看不得袁长卿的好,一心想要把他拉下来。如今眼看着拉不下他,便又想着借他的势了。
袁长卿那里还尚未答话,就听珊娘笑道:“就怕兴哥儿吃不得那个苦。这书我也知道,每一个字都要核对了出处的,且核对之人还得在下面署了名,稍有疏忽,那可就是遗臭万年的事。更别说为了查一个出处,有时的书统统翻上一遍呢。就这样,都未必能找得到想找的。”
她这里吓唬着袁昶兴,却是再想不到,她的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竟是各有各的意思。
袁长卿那里是忽地就扶正了醋坛子,觉得他媳妇儿心里到底还是向着他的。
而袁昶兴那里,则是觉得珊娘这是在向着他——他断腿前就一直注意着袁长卿的动向,断腿后,便也开始注意起珊娘的动向来。因此,围绕着珊娘的那些闲言碎语他竟是一个不落全都知道。且他还得出一个结论,认为珊娘也是个有着花花肠子的人……最妙的是,他发现袁长卿似乎是真喜欢上了这侯十三,偏十三娘看他只那么淡淡的……刚才他故意接着珊娘的话向她示好。她不仅接了他的话,且还冲他微笑了……这让一向自恋的袁昶兴忍不住觉得:有门儿!
且不说袁昶兴那里转着什么龌龊心思,只说袁咏梅,见袁昶兴饧着眼看着珊娘,哪还能不知道她二哥这是又犯了fēng_liú病。于是她眼珠一转,看着袁昶兴笑道:“还是大嫂子懂得心疼人。”
珊娘看她一眼,默默在心里的小黑本上给四姑娘记了一笔。
他们这里小一辈各逞机锋,四夫人那里则和老夫人在讨论着过年的事。老太太看着珊娘道:“这大过的年,家里事多,虽说你才嫁过来,也不能偷懒,得帮着你四婶才是。”
珊娘看向四夫人。四夫人脸上虽然笑着,那笑容却跟摆了半个月的馒头似的僵硬。
于是珊娘笑道:“我哪里懂得这些,怕是连帮着太太打下手都不能。”
这一回,四夫人脸上的笑顿时便如回锅的馒头般暄软的起来。
闲聊了一阵后,老太太那里便找着借口把袁长卿兄弟和袁咏梅打发了出去,然后拉着珊娘的手,一阵低声问她和袁长卿如何,又道:“我的孙儿我岂能不知道他的禀性?自小就是个不懂得照顾人的。你们是新婚燕尔,他那里又正新鲜着,偏你这里还腼腆着,竟不敢跟他说一个‘不’字。他如了愿,却苦了你。今儿你们起晚了,知道的说他的不是,不知道的,怕都要笑话你呢。下次你可再不能这样顺着他了。”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便是隔了一世第二次听到,珊娘仍免不了一阵感动——老太太演得真好,便是她知道真相,都差一点就觉得,老太太这才是真心在为她打算,偏那袁长卿不是个东西,只顾着自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