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又是另一样想法,她早年心性合了老太太的眼,被带在身边教养,特地陪给了李纨做嬷嬷,学的是心性之道。在她看来,这贾母跟王夫人行事极端自私,心心念念除了宝玉旁的都不当成人。说是息事宁人也罢,以和为贵也罢,不过是没有伤到宝玉罢了。若是掉个个儿,只怕那俩人不晓得一时能想出多少阳谋阴招来!林黛玉年幼失母,又是贾母死活接了来的,如今到了事情跟前了,却丁点不替她考虑。只图个宝玉高兴!原以为是那袭人心机深重,瞒得彻底,那两尊大佛不知的缘故。哪想到透了话去,那俩不仅稳如泰山,还一同下死手瞒下此事。看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常嬷嬷也是大家子里呆了半辈子的,没有那个长辈真能一视同仁,总有个偏爱,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般为了一个的日子欣乐就把剩余的名声性命都当儿戏的还真是没见过。若是不知也罢了,既知道了,还为了一己之私不作声响,那与这些人何异?!只是李纨这个身份,没个可出头的由头。好在林黛玉还有个亲爹在,便是男人家疏忽,不知后院阴私,把事情摊到他跟前,就不信还有这么狠心的爹。且李纨当时想了一夜,转日让他们安排人给贾母王夫人那里透话,便是伸手要管这事了。既贾府难出头,不如让林府自去拿主意吧。她倒没想过李纨会责怪她,以她看来,李纨若是选了明哲保身一道,就根本不会想给贾母王夫人透信。且若真因此招了王夫人与贾母厌弃,以贾府的声名地位,也做不出旁的来,最可行的便是在贾母一去后王夫人做主让贾珠跟宝玉分家。老太太跟着小儿子住正院,这是贾府门风,王夫人自来也不喜李纨,这样做极有可能。常嬷嬷冷眼看来,贾府如今主子不多且争气的更没有,却里头要养着几代的世仆,外头要撑着显赫的排场,这日子定是一年不如一年。吃点明亏彻彻底底分开了过,也比黏黏糊糊地在一起吃这暗亏强。有了这个底子,如今常嬷嬷得罪起人来是没什么大的顾忌了。何况这也不是为了得罪而得罪,“饿了就能吃粪?”,这是常嬷嬷心道的道理。有所为有所不为,却不能为了这个那个的装瞎,李纨真要这么做了,往后日常怎么面对黛玉姐妹几个?!
李纨心里清楚这二人的不同,她如今倒是更近常嬷嬷一些,这样的事情,自己想不透想不到也就罢了。明明知道了,还要为了不惹王夫人贾母不喜而装作若无其事,她实在做不到。且如今她对贾母跟王夫人也没几分惧意,经了这事,倒是多了几分轻视,这却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
不说李纨主仆如何调和,那书信送到了南边,林府大管家媳妇王氏是黛玉身边王嬷嬷的姐姐,王氏收了信,往常不过是挑里头的要紧话说给大管家林清听了,再由林清告诉林如海。这回拆了信,匆匆看了可坐不住了,也不管什么规矩大防,直去外头寻了林清把书信交了给他,让他速速拿去给林如海。林清知道自己媳妇,定是事关重大了,也不敢含糊。恰好这日林如海刚送走了几位同僚,正在书房里休憩。林清禀了事情大概,就将书信交给了林如海。
墨延松出入林家向来如入无人之境,步入书房,见林如海正捏着两张纸蹙眉。顾自倒了杯茶喝,才问道:“怎么,这回是谁伸手了?”林如海将手里书信往一边放了,道:“不是衙门的事。”墨延松惊讶道:“哦?我倒不晓得如今你除了衙门还能有什么事了!莫不是上回送来的那几个,你真有看上眼的了?我说嘛,到底都是男人……”林如海一记眼刀飞过去,墨延松恍若未见,犹自叨叨,林如海无奈打断道:“你歇歇嘴吧!是我膝下小女,如今寄养在她外祖母处,这回收到她身边伺候妈妈的书信,说些后宅的杂事。”墨延松奇道:“怎么后宅的书信都跑你手里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大篓子?”他与林如海交情多年,深知林家规矩,如若不然,这书信怎么也不能就这么到了林如海手里。林如海迟疑时,墨延松已十分自然地抽了那两张信纸看起来。片刻看完,他也皱上眉头了。林如海见他都看了,索性道:“常日里我同小女也有书信往来,听她所说,那府里是都极好的。姐妹姑嫂相处都融洽,长辈也十分疼爱。倒是她身边奶妈妈,三不五时地透过人给传两句话来,却跟小女所言多有相悖处。”墨延松想了想道:“那奶妈妈在这边可还有什么牵挂?”林如海道:“小女前后共有四个乳母,这位王嬷嬷家中还有两儿一女,如今都在府里。”墨延松不语,把那两张信纸拿起来又看了两遍,方笑道:“到底是书香门第,连个奶妈子都能写一笔字,虽说的都是白话,也不易了。”林如海道:“正是因为她认得几个字,才指了她随侍的。”墨延松想了想,又问:“女公子往来信件中,可有些微小事抱怨?女儿家心思细,又是寄居他处,难免有些不满处……”林如海果断摇头道:“分毫没有,倒是多说些乐事,或者与我说两句诗文。”墨延松这才笑道:“林兄啊林兄,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林如海不解,墨延松止住他道:“你且听我说来。我看着,林兄虽见那随侍妈妈多番抱怨,但是女公子信里却半句不提,你便起疑是那随侍妈妈有私心,想要回来旧地。是也不是?”林如海点头道:“正是如此了,若真如那妈妈所言,小女岂能与我无丁点说法?这两年来,我们书信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