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这事儿却同他初时想的不太一样了,刚来时到了盐政衙门里住了两日,之后才被请到林家在扬州的宅子里住着。林如海却是在盐政衙门里养着病,自然不得相见。又过了些时日,林如海也被一顶大暖轿抬进了林府,却依然未曾招其见面,连着黛玉也未曾露过脸了。寻人打听去,总是病体愈沉的消息。想着林如海既病重了,林黛玉一个女儿家又不好出面理事,这林府日常说不得得寻个人当家,自己岂不是最佳人选?哪想到这林家却与贾家不同,人口简单,正主子不过父女两个,几个姬妾一概没有说话份儿的,一个个也是安生度日。日常事体都有旧例,管家一人都惯熟了的,哪里还用得着旁人?再之后京里的容掌事专门赶回来陪伴黛玉了,想起林家京中宅子修缮的情形,越发丧气了。后来想着,索性撂开手了,反正到了这黛玉和林家也还是只能交到自己手上,有什么好急处!心思一开,才发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地界实在是凡人菩萨地,城中快活林,且打着荣国府的名号竟有不少买账的,渐渐也乐不思蜀了。
江南暗涌也冲击着京城人心,“南边这会儿如何了?”一榻上对坐二人,东座上一个转动着手上的翠玉扳指问得漫不经心,另一个道:“‘百日归’名不虚传,那林如海前些日子已经从府衙搬到家里休养去了,怕是觉察出了什么,如今连吃食饮水都概不经人手的,都是跟前几个心腹老人操持。倒是比我想的聪明些儿。”东座的笑道:“嗤,书生意气一脑袋浆糊,还聪明?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还想跟我们使绊子,不是找死来了。”捏了撮鼻烟吸了,才想起什么似地笑:“再说,凭他怎么想,能想到是官服上的毛病?旁的衣裳也罢了,谁晓得他爱穿哪一身,这官服却是跑不了的。甄家那几个,才叫真聪明人。”另一个亦笑得开心:“过几日,那几艘船从德庆口一出来,就算完事儿了。他不是能赚钱么,看看爷们几个,不用拿算盘,只从他身上捅个窟窿,就哗哗往里流银子。赶明儿让他知道了,保管气个半死!唉,我想想那样儿都觉着身上轻了几分。”东座上的也道:“贱根子出来的能有多大能耐?我看现在老头子也后悔得很了,哪个靠做买卖坐江山的?农为本,商为贱,这点道理都不懂,整日里往钱眼子里钻,可真是好看的紧。果然是卑贱之人操贱业。”另一个笑劝道:“哎,你这话可不对啊,若不是咱们哥们手段好,也不能把他逼到这份儿上不是?”说了两人都抚掌大笑。
几条胡同之隔的一处小小宅院里,吏部侍郎戴一鸣在书房已枯坐了良久。待天色渐晚,才喊了管家备轿,却是直往宫里去了。递了牌子,紧一紧袖子,想着胸口收着的东西仿似烙铁烫着一般。他同林如海乃同年,林如海是那年的玉面探花郎,他虽不及,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又与林如海年纪相仿,若非林如海过于惊才绝艳,他这样的少年英才也很该得一声褒赞的。都已是少年往事,之后林如海从翰林院到兰台寺,再到巡盐御史,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而自己则在京中一步步走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旁人不知,若非自己向来谨小慎微,万事不出头,如今这样两下乃至三下角力的情形下也轮不到自己来坐这个位置。然而,却不能一直如此行事,虚子在几方势均力敌之时拿来占位子是最可安抚诸边的,只一旦势力有变,这虚子若不能变对了方向成了哪一方的实子就是成了所有人的弃子。朝堂上虽不见硝烟,实则步步行来,何啻于临渊作舞?却没想到从来私下无甚往来的林如海小林探花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来这么一封信,也该是变换身份的时候了。正思绪飘忽间,进来一小太监,扬声道:“戴一鸣觐见!”忙敛了心神,整肃仪态,迈步向外走去。
信王正欲往妾侍白兰屋里去,外头来报道是圣上急召,长叹一声回正房换了衣裳,也不及坐车,只让牵了马来。
里连常日里奉茶的小太监都被赶了出去,一大叠纸簿扔到了信王跟前,听得上头带了冰碴一样的声音:“你看看!”信王赶紧拿在手里翻看了起来,才站起了身作势擦了擦汗道:“皇兄,吓坏了臣弟了,还当是臣弟犯了什么事儿让人给捅到皇兄这里来了呐!”皇帝失笑道:“你还当是小时候呢!”转眼又怒上心头,“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你看看,都做了什么!官卖私盐,盐引摊派,居然还私收税款,江南成了国中之国了!那些老家伙,在朕跟前时一个个耍滑卖乖,背地里却是几处下注,生怕错失良机错过了那从龙之功嚒!”信王草草翻过手里的东西,却是江南官场勾结成网,欺上瞒下的事,说是国中之国确实都不为过了。又有几家老牌世家与京中王府往来的人情线路甚至所买卖的官职,最可惧是这里头有大半竟是两人不知的,甚至有几家还很是得了些这头给的好处,还当是“归附”的典范。不知这群人背地里是怎样笑掉大牙呢。想了想又问道:“皇兄,这回又是哪儿来的?”这整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