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皇宫的后亭碰见莲时,他正坐在石桌前沉思。我略微感受到他的苦恼,却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其实,当初我并不打算继承这王位。”莲喝了口茶,淡淡的说着,却让我大吃一惊。
“怎么会……?”
他淡雅的笑笑:“这里有太多的拘束,也许不适合我。”
我呆呆的听着他的话,心里讶异不已。
“因为父皇和母后的关系,我自小便在他们双方的压力下成长,虽然一直被灌输着‘将来要继承王位’的思想,但却始终没有继承人的自觉。我虽有自己的想法,但同时也清楚的知道,那是无法实现的梦想。”
他起身,将杯中的水倒进身后的水塘里。我看着他宽阔的肩背,及腰的长,不禁有些迷茫。
“我将来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我一直被这样夸耀着,但不知为何,即使是现在已即位为帝,我却仍然觉得,那皇位是很遥远的,不属于我的东西……”他转头来对我笑着:“真可笑,像是命里没有这样的归属感吧。”
我定在原地无法反应。我很难想象得出,眼前的莲,这个在我看来很有王者气魄,集优点于一身的人,却有着这样的迷惑。他是怎样抱着那样的想法,来做一个皇子,一个皇帝?
“私下南巡,是以视察为借口,实际上也是我的一次自我解放。”他继续说:“所以,对于费迪南的事,我那时虽已知道,却也没打算要为此做些什么。但是,我在回程的路上遇见了你与以撒,再加上回皇都后,宫里收到了卡拉沛罗送来的以撒假造的诏令,考虑到各方因素,我才开始劝柬父皇出兵。也是在那以后,我对于这皇位的感觉,越来越遥远了……”
莲对我说着,两眼却一直盯着石桌的一角,声音渐止,他又默默的陷入沉思。我也茫然的思索着,悄悄离开小亭。
是夜,南边的天空突然显出异象。深蓝色的天幕暴出暗红色的亮光,染红了一大片。气流也很不正常,夹杂着奇异的波动的风从南边猛烈的袭来。
“怎么回事?”我从房里跑出来,爬上宫殿的至高点向南眺望:“……哪里失火了吗?”
“是恩里思!”伊恩没有预警的突然出现,白花花的一个人窜入我的眼帘,把我吓了一大跳。
许久没见到过他显示人形的模样,此刻见到他的脸,不禁也让我一惊。他看来瘦了许多,因此身形也更加细长,一头白飘逸得像午夜的鬼魅。他的肤色一直是纸一样的苍白的,可现在看起来却更显病态。
我看着他,正想问候几句,他却直望着远方,瞬也不瞬的说道:
“是契约解除的迹象。恩里思与费茨罗伊之间所订下的契约要解除了……而且……由此景象看来,不是正常的解除,是由魔神强制解除的!”他立即转头对我道:“快去!”
我闻言,赶忙骑上扫帚,向南飚去。
伊恩对我说过,人类与魔神订立契约的方式有两种。一是通过召唤,以付出某种代价来达成协议,由魔神自愿与人类订下契约。另一种是由人类强制性收服魔神,这样订立的契约则不需特定的仪式,也不用召唤者付出任何代价。
同样的,契约的解除形式也有两种。自然解除的,是因为契约目的达成,或是召唤主死亡、召唤主主动解除。而魔神强制性解除的,一般是因为召唤主违反契约规定,或是原来被收服的魔神力量增长后击败召唤主,强行将契约解除。真种结果,便会导致召唤主的极大损伤,通常的后果是魔神把召唤主吃掉。
一般而言,除了邪神之外,大部分魔神在自愿与人类订立契约后,都不会轻易的撕毁约定,这也是魔界的规矩。恩里思与费茨罗伊之间的守护契约,是在蒂达?罗丝死于主神岛后,伊恩和恩里思同时对蒂达允诺而达成的。后来,伊恩选择了守护继承蒂达之血的“罗丝”一族的任务,而恩里思则成了费茨罗伊的守护魔神。
恩里思身上所负的契约是那时订下的,他也因此在西奥格塔的战神神殿守护费茨罗伊的真身千年之久。此刻,他又怎么会强行要求解除契约呢?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急冲冲的一路狂奔而至。
“费茨罗伊!”我大叫着冲进那间破烂的小屋。
小屋仍与我上次来时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此刻却闪出刺眼的强光。
我眯着眼,顶着强风冲进去。费茨罗伊正摊坐杂屋正中的一把椅子上,通体白亮,正是出强光的源头。
随着光芒的放出,他的身体也略微向上浮起,而光束依旧毫不削减的向四面八方放射着。向上冲破屋顶,把天空也照得彻如白昼。
白花花的一片,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也感受不到恩里思的气息,似乎他已经离开了。
“费茨罗伊!”我对着他大叫。
半晌,风才渐止,光也渐渐暗下来。漂浮在半空的费茨罗伊的身体又跌回到椅子上。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砰”的一声,我打亮一个照明火球,小心谨慎的向他走去。费茨罗伊——我想应该是他——一头稀疏的白,脸色蜡黄,双眼紧闭,面部骨骼突起。身上罩一件宽大的袍子,松垮的前襟袒开,露出里面瘦骨嶙峋的胸腹。清楚得看得到一根根肋骨,爬满老人斑的皱皮贴在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