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此时已经洗了脸、重新梳了头发,倒是还没换衣裳,见这小丫头笑嘻嘻的,就好意提醒说:“这会子豫亲王世子出事,人人如丧考妣,你反倒笑。”
那才五六岁的小丫头忙收敛了神色。
如斯看她年纪小、也不懂规矩,就一边随着她走,一边好奇地问:“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吗?”
小丫头娇憨地笑道:“我才不是宫里出来的,是圣驾向山东来时,太后一时有了微服私访的心思,叫今上领着她去茶楼里听人说书。恰我在那,太后见我小小年纪就在茶楼里当差,又笑嘻嘻地很喜庆,就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走,我看太后气度不凡,猜着是个大户人家的活菩萨老祖宗,就说愿意。”
如斯心想,难怪尹公公要她扮出可怜相来,原来太后一向行事如此,忽然眼前飘过一片依依杨柳,杨柳下后便是满眼碧绿荷叶、火红莲花的莲塘。正因傅韶琏就沉在莲塘心思复杂,忽地听见一声“莺儿”,就瞧见那小丫头不沉稳地随着个年长的宫女去了。
这小丫头果然还不知道宫里的轻重,如斯担他人之忧地为那小莺儿的小丫头担心一回,忽地心里一惊,天家无小事,事关太后,宋嬷嬷怎会打发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来?隔着那丝丝垂柳,向莲塘上一望,远远地瞧见一带朱栏板桥上已经站满了人;莲塘对面,虽不是人山人海,但也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再向这一带柳堤前看,就见两翼遍插杨柳、前面点了几棵火红月季花的水榭前,有个身穿苍色衣裳的人左右徘徊。
她看过去,那人就也看了过来。
走不走过去?如斯心里想着那人肯定这会子也不敢给她递眼色亦或者下指示,太后也肯定叫了人在边上盯着,在这踟蹰不前,反倒惹人生疑;不如就坦荡荡地走过去,问个万福,就自己向朱栏板桥那去。打定了主意,就当真坦荡荡地走过去,对着那苍色衣裳的人行了礼,“给二殿下请安。”曲着身子,不见有人答应,忍不住抬起头来,见那傅韶琰不知避嫌,反倒看着她笑,眼角瞥向旁边,连连给他递眼色。
“你的性子,当真变了许多。”
如斯眼睫不住地颤,此时此地,不怕傅韶琰看出她的破绽,只怕叫人看出她跟傅韶琰相识。人既然叫傅韶琰弄回了行宫,怕那帮着延家修建行宫的黎家没少出力气。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傅韶琰又问。
如斯纳闷傅韶琰的胆量怎这般大,站直了身子向他望去,见他满眼玩味,压低声音说:“殿下,怕宋嬷嬷闻见我脚上的青芷味道了。”
“那又怎样?给了你,就不怕人闻见。”傅韶琰微微挑眉,抱着臂膀浑然不顾隔岸的人如丧考妣,只管居高临下地看着如斯。
如斯一呆,宫里的阴谋阳谋,难道还要她说给傅韶琰听不成?
“当真没料到,你这样能干,不用我多指点,就叫太后、老三都将矛头放在我身上。”傅韶琰一笑,手一翻,白如细瓷的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缠了红线的白玉镯,“据说,这玉上红霞绛纹,是一对痴情男女的血,千百年前染下的。得之,可与那千百年前殉情的一对男女般,生同寝、死同穴。我给你的扳指呢?你可带在了身上?”
如斯见那白玉镯上红霞层层缠绕,好似万千情思不甘心就此了断一般,抿了抿嘴唇,眼角依旧向周遭瞥去,“殿下,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这里头的轻重……”
傅韶琰望着如斯笑,抬头瞥了一眼天上飞燕,“不将我从九天之上打下来,我怎么能带着地上的你,飞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