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隔着窗户看了下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含糊的低咒。
偏偏这个时候贝尔小姐还在那不停劝说着:“劳伦斯先生,放过那些可怜的爱尔兰人吧!”
劳伦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警告道:“贝尔小姐,你最好到楼上去,和索恩夫人一起。”
“我做不到。”说话的是伊迪丝,“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这间工厂不仅仅属于你一个人,劳伦斯先生。”
她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抹笑。
艳丽的,仿若随时能够沁出毒液的讽笑。
她冷笑着说道:“这也是我的工厂,劳伦斯先生!他们拿着由我的钱所开出的比起任何厂里都要高的工资、肆意享受着本郡最好的工人待遇、偶尔生病请假还不用焦头烂额地担心被辞退,可看看他们吧!现在居然敢砸我的机器!动我的人!你却让我像一只可怜的老鼠那样战战兢兢躲在阁楼上瑟瑟发抖?”
“请注意你的措辞!索恩夫人!”劳伦斯厉声制止,那双锐利的眼死死瞪着伊迪丝。
“噢,我很抱歉,关于刚才最后一句不太好的比喻。”伊迪丝没有多少诚意地说,这个时候,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话是不是不小心冒犯了谁,只因心中蕴含的怒意一点一点地攀升。
外面的工人们依然喧闹着,他们仿佛野蛮的野兽般四处冲撞,不知谁第一个从下面发现了书房窗户后劳伦斯的身影,顿时引起了一阵哗然。
劳伦斯收回了与伊迪丝对视的目光,冷声问:“你想要做什么,索恩夫人。”
伊迪丝嫣然一笑,如同一枝开得正艳的血色玫瑰,将淬着幽蓝毒液的尖刺肆无忌惮袒露。
她含笑回答:“我只想知道,负责和他们‘讲道理’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劳伦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一刻钟,夫人。”
似乎察觉到伊迪丝可能采取一些不大恰当的危险举动,他又禁不住补充一句:“您最好呆在这里,夫人。”
伊迪丝冷笑了一声,不打算回答。
“劳伦斯先生。”一直沉默不语的索恩突然开口打破了僵局,只听他淡淡地说:“我的妻子,就不必劳烦你操心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仍然是那样平静的,仿佛这一切都无法触及他哪怕一丁点的心绪——然而他落在伊迪丝身上格外柔软的眼神,却昭示了那些浅薄的表象不过是因人而异的错觉而已。
劳伦斯冷哼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他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处理外面那一堆烂摊子。
贝尔小姐迟疑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对伊迪丝说道:“索恩夫人,请您相信,他们并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如果你所说的‘他们’指的是那些工人的话,我是否可以认为在你眼中‘他们’的行为仅仅是情势所逼、迫于无奈?”伊迪丝反问她,语气带着点嘲弄,“我以为,私有财产是不受侵犯的,贝尔小姐。”
不等贝尔小姐回答,伊迪丝又继续说道:“约翰.波内特在他的《浅论政权》上说:‘每个人都有权合法地占有自己的财产,并且谁也无权违反他人的意志剥夺其财产,即使是国王和皇帝也没有这种权利。’。我听闻你的父亲贝尔先生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师,不知他是否曾对你提过,任何人保护他的财产免于被他人用暴力掠夺是合法的?”
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得恰到好处,条理清晰得令人无从辩驳。
贝尔小姐轻咬着下唇,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柔弱之中有着颇为矛盾的坚毅的影子,使她原本不算太过惊艳的面容都变得迷人起来。
她抬起眼眸,直视伊迪丝,用一种悲天悯人的控诉口吻问道:“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索恩夫人?它是否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地吞噬人原本该有的仁慈与善良,蛊惑着你们去伤害那些还有家人和孩子要养活的可怜人?”
伊迪丝轻嗤一声,笑容更加甜蜜了。
“伤害?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