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糊涂了,她这是从哪儿来的话?
“她嘲讽样地笑了,‘你第一次到我家,我其实就看出来,你一眼就认出了我,虽然,我和网上登出来的照片,有些距离。’
“我看着她,‘你越说我越糊涂。我们是不哪里搞错了,为什么说不到一起呢?你的话,我找不到头儿。’
“‘找不到头儿?我说过了,事以至此,无需隐讳。世上最最公平的,就是愿买愿卖,你在这里,又传不回石弓山市。’
“我说,‘你摊开吧,别把我放在鼓里。’
“‘摊开?有什么可摊开的,咱俩都心知肚明。’
“‘这样吧,先从你“坚持在初始”谈起——我到你家去,你还有个“初始”?’
“‘难道你没看到我发在网上的照片?’
“‘照片?没有啊,什么照片?’
“‘你看我的眼光分明是以前看到过我。’
“‘是,我是觉得在哪里看到过你,但我,想不起来了。’
陈桂燕怀疑地笑了一下,‘那你到我家干什么?’
“‘到你家?扶贫济困。’
“‘扶贫济困?那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址的?’
“‘越扯越远,——我是从机关工委那里知道你家住址的,难道还有别的途径知道你家住址?’
“‘有人在网上问我家住址,我告诉了他,那个人不是你?’
“‘不是我。我是从机关工委那里知道你家住址的——你把你家住址告诉别人干什么?家里的信息是不可以随便对外人说的!’
“‘不然,他不信。以为我是开玩笑,或者赚取关注度。’
“‘你搞什么?你刚才说你在网上发一张照片,你发照片干什么?’
“陈桂燕怔怔地看着我,‘你真不知道?’
“我把右手掌举起来,‘我不知道,我发誓!’
“陈桂燕的脸绷了起来,逐渐又木了。她把我给她倒的那杯酒拿起来,一饮而尽。虽然是葡萄酒,但一个女孩子,酒量也不浅啊。她把酒杯放在桌上,两个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酒就从脸上渗出来了——先是颧骨,然后是两个眼泡,跟着是脖颈都渗出了酒红。
“她嘟嘴吹出一口气,眨着眼睛看着我说,‘酒壮小女子的胆,我有勇气了。’
“‘说。’
“‘但是,你不能教训我,嘲笑我。’
“我又把手掌立起,‘我发誓。’
“她伸过手来拿酒瓶。
“我说,‘你要再喝,我可就怀疑你说话可信度了。’
“‘不会,我说的都是实话。’她特意换了下手,用左手拿酒瓶,右手学我,把手掌立起来,‘我发誓。’她说完,没放下手掌,但拿酒瓶的左手,执瓶往她酒杯里倒酒。
“倒完酒,放下酒瓶,她继续说道,‘肚里有杯酒垫底,面前又有一杯酒助威,这回勇气大发,我说——这要是戏剧,我这句“我说”,就是叫板,音乐就起来了。’
“她确实自如了些,放开了自己。她用食指的指肚儿在她酒杯的边沿上划动着,说道,‘你看到我家春节前的那个情况了,你让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
“‘我首先想到死。’
“‘太悲观了,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样的人?’
“‘没想到,我只想到往下活,没法儿活。我爸、妈那样,我哥还那个样儿。我家曾一度好过,一下子到了这么个程度,没人能接受得了。
“‘选择死的方式:烟气。我实施了,把我家做饭、烧炕的大锅灶赛满了柴草点燃了。但,我妈是肺气肿,刚一闻到烟气,就咳嗽不止。我妈发现我的意图,打了我一下。她流泪了,第二天早上她告诉我,等开春了,暖和了,她去工地,就能挣回钱了。我心想,你那样子,走路都费劲,到工地你能干啥挣到钱?
“‘我们家南边,盖一个国际大酒店,和几栋高档住宅楼,这些工程已盖一年多了,许多外地民工,天天从我家门前走。可是,那都是些青壮年汉子,有的是力气,他们干得了的活,你能干?后来,一个邻居到我家来,说另外一个邻居家谁谁到工地去干那个事,我才想到我妈打算去工地干那个事!
“‘我妈年近五十,还有气喘的病,她想到去干那个挣钱!那让我妈去,不如我去了,我把这话透露给我妈。我又挨打了,这次是打了一个嘴巴,而且还挺响的。’
“‘该打。’我说,‘你一个姑娘家……你妈也不应该那么想。’
“‘怎么想?怎么想能有出路?那时候,只有自卖自身,别无他途。我就去了网吧,在网上打出一则信息。’”
“‘这家网吧是我家的邻居陈婶开的,她不朝我要钱,否则,这则信息都发不出去。可是,发出去,没人信,以为是开玩笑,或者赚取关注度。谁会相信有这种情况发生?尽管我信誓旦旦,也只能换来嘻然一笑。有的人在网上说,你要是真的,敢不敢把你的照片登出来?你要长得太丑,也不值几个。我知道对方是调侃,但到了这个份上,还怕别人看我照片干什么?就索性把我的照片登上去。这在当时是很轰动的。你说你好象在哪儿看见过我,可能就是那张照片。’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就是看了她登出的那张照片,我才有了印象。
“‘泼辣、大胆。’
“她直盯盯地看着我,我忙改口,‘为什么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我这样的人呢?你要相信社会,相信社会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