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正对着村口的牌坊的出口;如一条中轴线,中间却是田土,隔了不过数百来米。
千人之内的同姓聚居的南方村庄,村口一条新翻修的村村通水泥路就是连接外部世界的出口;村口最耀眼的建筑,就是一座上百年历史的牌坊,虽然有些破旧,但旁边已有几百年历史,依然巍峨尚存、屹立不倒的10多米高的6层小古塔,给整个村庄平添了古村的为数不多的最后印迹。
最热闹的就数公厅、风水池,公厅前的水泥坪,将清代留存的建筑……宗氏祠堂(公厅),弄得不伦不类,雕龙画凤处已重新粉刷,飞檐走壁处已大修大补,村民们好兴致,农闲之余聚在一起玩。
当中的老者,精神矍铄,慈眉善目,吆喝着观众们下注:“大家投资啰……”
其中不乏“重量级”人物,围观的人群外,站了一位大腹便便,粗大项链,玉石戒指,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大叫,“三爷,我来赚你的钱了……”
来者何人?
在外跑江湖,做大买卖的,小名猪仔,不过那是过去的老黄历了,大家都唤他为“家大老板”,老者正是家大老板的爷爷的亲兄弟,家大老板再有钱,也是三爷看他光屁股长大的。
“欢迎投资,大家不要客气!”“劝赌不劝喝(酒)哦,赌场无父子”,“家大老板包了他的,开一庄……”
人群叽叽喳喳。
“小猪仔添啥乱……”三爷手里攥着三个骰子,在手里把玩着,迟迟没有抛出。
十多人围成一圈,中间放一只小吃店里装汤的大瓷碗,三爷此时抬起右手,口中念念有词,“四五六……清一色……通杀……”
不料,没有如三爷所愿,打出了一个“1、2、3”。
掷骰子是三个骰子的游戏,以“二抬一”的点数比大小,谁大谁赢;农村质朴,连赌小钱都公平许多,这就是不失乡村本色。
如果庄家打出清一色庄家通杀(三个骰子一样的点,如都是三点,就是“清一色”),但如果打出锥子(三个骰子点数分别为“1、2、3”),则庄家通赔;二抬“1”,也是最小、“锥子”。
故三爷输惨,倒桩了。
“三爷下台啦!”有人起吆喝,三爷也不气恼,愿赌服输嘛,游戏规则。
乡村的调弊,留守的大多是“99、38、61”群体,大多老人、妇女、儿童,无多娱乐,自娱自乐,你看,下注的也不过几元、十元的零钞,偶尔才有百元大钞;这可是大家能聚在一起唯一的娱乐了。
这就与广场舞类似,农村的和谐宁静中带来一丝生气,就在于唯此仅余的激情与狂躁。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小猪仔,你是体会不到的……”三爷嗫嚅道。
家大老板笑,“各有各的生活,老有所乐,好事……”
“大家多赚点钱哦……抽烟……”家大老板给在场的年龄大的男人发“芙蓉王”香烟,农村的老人一般抽低档的香烟,高档香烟只有外人孝敬才过把瘾,觉得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加上无上的面儿足矣!接烟者个个咧开嘴回笑,算做接纳了施烟者的好意。
待到家凤处,家大老板递烟的手跳过。
具有东方色彩,中国特色,人情之最的“面子”观,热火朝天的场景,家凤却如遇寒潮。
家凤的手并未伸出,因为家凤保持好学生的本色,根本就不吸烟,却觉得刺痛了一般,这就是人的面子,敏感,在农村,血气方刚,未来的希望,却在老家备受冷遇,还能待下去么?
这就是家凤心中隐隐的痛……
家大老板何许人也?
说来也是苦出身,还未出世,在母亲的肚子里时,父母离婚,从小寡母带大,出身行伍,练得一手好拳脚,是第一批闯荡华南的人,在外面开有酒店,自然熟悉各种娱乐,也不会对乡间的小打小闹感兴趣,那不是掉价吗?
看了一眼背后一株硕大的梧桐树,巍峨挺拔,树冠高达20多米,是梧桐树中的“王冠”了,村里的老人说,此树可保佑出门升官发财之辈心想事成,所以本村向来有爱惜梧桐的历史。
家大老板每次回来都要拜一拜此神树,不过梧桐毕竟不是摇钱树,大多只能庇护一方平安,比如能繁衍后代,生生不息,要想飞黄腾达,则效果不大啦。
有史为鉴,虽人看不起我,我自需看得起自己,要不还怎么活呀?
待家大老板离去,重又归于喧哗与继续,三爷倒了,还有放鱼的大叔,开屠(卖猪肉)的老哥,年轻小职员,也轮番上场坐庄啦。
高个青年来了,捅捅家凤,“玩一把呀……”
家凤掏出攒在口袋里的二十元,今天要破戒了;归家时间,家凤虽属社会人士,“无业游民”,往日却如学生时代一样,被剥夺了低级无聊游戏的权力,只能保持无聊而落寞的观看;就如饮茶,农村住着,不能只站着看茶,总要品尝的;终归是客,生养之地怎么做了客人呢?生分了,身在故乡,不是像异乡一样吗?
这玩意终归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不过今非昔比,已经走出象牙塔,入乡随俗,不能太过于孤立,就算体验生活也好,与民同乐也罢,自甘堕落也行;只是多年的良好形象,毁于一旦。
“这读书多的也没什么用,不过在家赌钱……就是,幸好我没读书……”说不清是打趣,或戏谑,还是嘲弄的声音……
家凤悬在半空的手迟疑了一会,眼晴瞄了瞄,没加理会,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