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清那个人时,他又有了片刻的愣神:“楚玉?”
薛楚玉张开五指,在他跟前晃了一晃:“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对了,陛下说要封我大哥为二品大将军,再封国公,可比你这个开国县侯……咳。”少年猛烈地咳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有些同情地说道:“我晓得,娶了公主,终究是有些艰难。”身为驸马,做官只能三品封顶,再多不能。
薛绍瞥他一眼:“你这是在同情我?”
“难道你不值得同情么?”薛楚玉有些愕然地睁大了眼,继而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虽然你比我大哥低了一阶,但终究是个带兵的武官,也不算违了你的本意。唔,听说你要领左右武卫、不、左右鹰扬卫?那可真是妙得很,左鹰扬卫是我父亲的旧部,对你也没有太大的隔阂……”
少年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将薛绍心中那些郁结的气散去了不少。薛绍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沉沉暮霭,低声叹息道:“你终究还是个孩子。”
“什么?”薛楚玉刹装头,有些不解地望着堂兄,神情很是疑惑。
“你终究还是个孩子。”薛绍抬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记着回去告诉你大哥,若是心中气不过,大可以来揍我一顿。我随时恭候着他。”
薛绍以为薛讷会亲自过来给自己一个教训——毕竟薛讷一直都对西房心存芥蒂。但他没有料到的是,薛讷确实亲自来了一趟公主府,但却是来告别的。
“老子再也不想带兵打仗了”,这是薛讷的原话。他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这回能立下这场天大的军功,实在是运气使然。一个二品大将军、一个国公,已经足够让九泉之下的父亲满意,他不打算再折腾自己,也不打算在长安城中久留了。因为就算他脑子不如父亲好使,也已经看出长安城中这位女皇非同寻常。他是吃饱了撑着才会留在长安城里受罪呢。
至于被架空的兵权?……
还是先保住南房的一支血脉要紧。
薛讷带着弟弟们几乎在一夜之间走得干干净净,太平公主府的门槛又被踩烂了好几块。自从薛绍从北境归来之后,找他“叙旧”的人便多了起来。往常这些人都是由太平公主负责推掉的,但如今公主不在长安,他便不得不事事亲力亲为。
眨眼间又过了一个多月,西南的战报如同雪片一般飞到长安。这些战报大多都是捷报,偶尔夹杂着几封情意缱绻的家书。薛绍曾经想亲自率兵前往西南,却被武皇出言拦了下来,只能作罢。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长,西南的战事也显得格外激.烈。
太平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了——虽然她有瑶草调理身体。
西南的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甚至连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感觉到有些吃力。西南地势险峻,与北境的大草原全然不同,就算是有着各种玄奇的手段,也很难尽情施展得开。最要命的是,南方的真腊国和天竺国听说这位神奇的公主御驾亲征,都卯足了劲儿想要见她一面,令她不得不东躲西藏,显得很是狼狈。
将近两年的战争,早已经让她习惯了战场上的生活。
一些亲信们曾经笑着对她说道,公主变得越来越像草原上的雪狼,平素擅长蛰伏,一旦伸出利爪,便能将盯上的猎物全数撕咬干净。
如今这匹雪狼,已经盯上了那片皑皑的高原。
“公主所料不差,吐蕃人在失去头领之后,确实只能苦苦撑持。”娄师德手中持着一封战报,一板一眼地对公主说道,“吐蕃大论噶尔·赞悉若多布疾病缠身,已经支持不了几个月了。他们的小赞普因为钦陵将军被杀,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公主,吐蕃几可算是后继无人。”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望着火盆中跳跃的光芒,轻声问道:“有降书么?”
娄师德顿了一下,许久才说道:“……有。”
“吐蕃自称与大唐是甥舅之国,劝大唐莫要欺人太甚。但是公主,臣以为这些话是不能听的。昔年吐蕃国做下的那些事情,哪里考虑过一丝一毫的甥舅之义?公主……”
“我知道了。”太平略抬了抬手,按住娄师德的话头。
她当然不会接受降书。
先前在大草原上,她就从来没有接受过突厥的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