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上的毛毡。时值冬日,一室的地龙蒸烤得暖意盎然,然而她却浑身冰凉,如置于冰雪天地。沉吟片刻,魏芙埋着头恭敬道,“属下誓死效忠将军,追随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行了,将那套冠冕堂皇的东西收起来,你这丫头跟了我十几年,你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漠然一笑,盘起一条长腿斜倚在床沿上,视线茫茫不知落在何处,“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一件是身不由己,另一件便是无能为力,尤其当对手是你的至亲时。”
“……”魏芙神色微动,抬眼看,却见周景夕唇角含笑,扬起脖子将头靠在床头的雕花云柱上,眼底悲恸难掩。
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老去的一日,女帝已近暮年,整个大燕都随着这位君王的老去而变得风雨飘摇。朝中前有双姝夺嫡,后有愈演愈烈的党争,外亦有强敌虎视眈眈,时时都在骚扰边境伺机入侵,巴望着能正式入主中原,接受这片富庶美丽的广袤土地。
周景夕疲乏地合上眸子,自嘲道,“视人命如草芥,党争,贪赃枉法,奢靡成风……桩桩都是亡国之道。可是现在的我没法子做任何事,你知道么,我没办法。”
“殿下……”
“我也想救那些姑娘,她们还那么年轻,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岁……可是救得了吗?”她咬紧下唇努力将眼泪咽回去,深吸一口气又续道,“这是圣旨,是女皇的旨意,没有人敢违抗,没有人能违抗。蔺长泽说了,如今周景辞就坐在承坤殿前等我呢,她等着我去求母亲放人,等着我去与母亲理论,等着母亲泼天震怒,等着我万劫不复!”
“殿下,对不起……”魏芙心中不忍,红着眼抚上她的手背,哽咽道,“是我误会了殿下,对不起。”
“若我去了,难道母亲就会改变心意么?”周景夕失声笑起来,摇着头道,“不会的,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了解母亲了。在她心中,没有任何事比她的权力重要,没有任何人比她自己重要,她是皇帝,她是大燕的天。”
这种无奈的感受似曾相识,隐约同五年前交叠在一起。当她知道陆氏一族被灭门时,也是这样的情景,如出一辙。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周景夕抬手将整个眼睛覆住,略微苍白的唇微微开合,“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能看见陆筝的脸,离得好近,她看着我,音容笑貌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大燕如今政|局已经令太多无辜的人流血被害,所以我才一定不能放弃,一定要成为大燕第十个女皇……”她移开手掌,反手将指上的水渍悉数揩在了锦被上,目光平静而清定,“所以如今,一切都只能忍耐,我与蔺长泽,都只能忍耐。”
魏芙知她好强,一贯是打落了牙齿也要和血吞的性子,不由心疼万分。倾身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含笑道,“一切的忍耐都会有回报的,殿下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蔺厂督。”
她用力颔首,忽地神色稍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来,当即蹙眉问道,“那日你去探听京中失踪女子的事,玄机门的人可曾问过你什么,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副将一怔,愣了愣才道,“问过我什么?”她半眯起眸子细细回忆一番,复道,“似乎没有。毕竟我与吕韦的交情摆在那儿,打听这些若还问东问西,那成什么了。”
她听了犹不放心,追问道:“真的不曾问你什么?那你可曾提及,西厂?可曾说漏过什么嘴?比如说……那些女子是被厂督捉去的?”
“……”这话引来魏芙一个怪诞的注视,她打量五公主,一脸莫名其妙道,“殿下这是什么话,我有那么蠢么?玄机门与西厂不和已久,互相都视为死对头,我在吕韦跟前说厂督的坏话,传出去还得了!我不被西厂大卸八块才怪!”
周景夕迟迟地颔首,面上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态,“那就好。玄机门如今被西厂囫囵压制,可毕竟百来年的根基摆在那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踩下西厂翻身了。往后你与吕韦往来的时候留个神儿,可千万别说厂督的坏话,半句不好的都别说。”
“……”副将嘴角一抽,整个儿像吃了个苍蝇似的。
那头的公主却丝毫未觉,仍旧边琢磨边补充,絮絮叨叨道:“还有,若是玄机门的人在背后骂厂督,你也不能单听着就算了。轻些的且不管,若是说得过分了你也不能置之不顾,该辩解几分的,还是得辩解几分。你平素里不是最心疼蔺督主么?”
“停停停!”魏芙竖起右手赶忙打住,瞠目道,“殿下您没事儿吧?还是我睡着了在做梦呢?你不是最讨厌厂督么,不许我说坏话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许人家玄机门的说坏话,您这是唱哪出啊?”
周景夕面色一僵,移开目光望别处,干咳了两声故作镇定道,“什么唱哪出,你也说了,咱们得相信蔺厂督,如今怎么也是一条船上的人,怎么还能说他坏话呢?”
这理由实在牵强,怎么也难以令人信服。副将半眯了眸子欺上前几分,阴恻恻道,“真的只是这样?没有别的原因?”
她心头没由来地一阵发虚,面上也几乎有些绷不出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