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千山面色大变,上前来厉声呵斥道:“云霜,连公主的去路你也敢拦,不想活了么?还不过来向殿下请罪!”
云霜垂眸,膝盖一弯伏跪在地,恭声道:“奴婢该死,请殿下责罚。”
周景夕没搭腔,任二档头复抱了双拳朝她深揖一礼,末了直起身,赔笑望着她道,“冲撞了殿下,是卑职们罪该万死。殿下看,如何处置云霜较为妥当?”
她眸子微抬,视线在任千山面上端详片刻,未几面上勾起一丝寡淡的笑,“不必了。云霜姑娘也是照督主的意思办事,与本将过招,身上又带了伤,也算小惩大诫。上点药,好好将养着吧。”
任千山躬身应是,旋即回身看云霜,压着嗓子道,“还不谢殿下开恩!”
这副情形,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任千山责难云霜是做给她看的,教她不好真的动干戈。公主心知肚明却也不说破,待云霜又叩首言谢后,她方侧目望向任千山,声音微凉,“二档头办事果然秉公无私。我要去你们小少主思过的暗室,不知档头能否差人引个路?”
任千山拱手,道,“公主有令,卑职等不敢不尊。”说完摊手一比,亲自引道,“殿下请。”
这人如此爽利,倒是令周景夕有些诧异。之前云霜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阻挠她,二档头却这样干脆,为什么呢?
她心中浮起一丝疑虑,不过也不及深思,提步便朝前走去。
夜色下的厂督府安静得近乎死寂,任千山引五公主前行,云雪则牵着小少主跟在后头。四下静谧,唯有夜访吹过枯枝的声音,间或夹杂她高缦履落地的闷响,幽寂得有些可怖。
念寒少主居于南院,暗室是南院中一座极不起眼的耳房。周景夕举高火把,亮光下,菱花门的红漆脱落了些许,看上去斑驳陈旧。任千山上前,长臂一伸推开房门,只听吱嘎一声,刺耳突兀。
五公主跨过门槛,视线快速在屋子里扫过一周。这处地方的家当陈设极其简单,漆黑一片中只有一个光点。她微拧眉,跟在任千山后头进了内室,目之所及立着一个红木佛龛,方才的光点原来是佛龛前的一盏长明灯。
灯油似乎不足了,火光微弱得几近于无。摇晃飘渺的一点,映衬得龛中灵位也跟着晃荡,莫名的森冷可怖。
“殿下,这就是暗室。”任二档头恭声道。
周景夕微微点头,举高了火把在佛龛前驻足。火光照亮灵位,上头的金漆刻字也变得清晰可见。
“宋?怎么会……”五公主诧异地瞠大眼,目光在灵位上的七个字上往来数回——宋柏舟,灵位的主人是宋柏舟,没有陆,不是陆!她大皱其眉,转头死死看向小包子脸,“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灵位?可有错?”
小包子脸伸长小脖子打望了几眼,怯生生地点头,“是这个,没有错。”
周景夕挫败地叹口气,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认错字是常有的事,是她太天真,竟然会生出那么多荒诞诡异的猜想。
心头一空,仿佛堆满了的什么在刹那间又消失无踪,她面色一沉,失望与难过交织而来,呆立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任千山觑她面色,在旁边试探地开口,“殿下,这灵位可有什么不妥?”
“……”她疲乏地伸手揉摁眉心,摇头说没有,“叨扰档头了。”
二档头抱拳,诚惶诚恐道,“公主有令,卑职自当赴汤蹈火。”说完侧目望了望天色,复又道:“如今天色已晚,卑职送殿下回将军府吧。”
周景夕叹了口气,旋身摆手,“不必了。”说完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暗室。
一通闹腾翻天覆地,最后寥寥收场。西厂诸人垂手恭送,只见公主没什么反应,垂着头只身一人往府门的方向走,不回头,不抬眼,面上嗒嗒若失,失魂落魄。
脚步声渐远,蔺长泽从暗处缓步而出,眼帘微掀,她瘦弱的背影暴露在冷风中,鹤氅翻飞,耳后的乌发被寒风吹得略微凌乱。浑身上下都透着化不开的怅然,广袖灌入冷风,竟像要震袖欲飞一般。
转过一个抱厦,公主的身影彻底丢失在迷茫的夜色里。他收回视线,秦禄从后头跟上来,将兽耳手炉递去,复又退至一旁。打眼望,督主的神色倒是如常,只是眼底如筑严霜,侧目朝小少主投去一瞥。
念寒浑身一颤,小脑袋深深埋下去,怯生生喊了句督主义父。
蔺长泽沉默看了他片刻,目光微移乜向少主身旁的云雪,不说话。四下里寂静无声,未几,云雪蓦地便垂首跪了下去,声音出口,喉头不稳:“奴婢自知死罪,不求督主开恩,但求督主饶了姐姐。”
“雪儿……”云霜眼中急急掠过一抹惊惶,屈膝伏地道:“大人,云雪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她绝没有任何害大人的心思,求大人放过她,奴婢愿代妹妹受过。”
厂督垂眼淡淡看着,语气出口却森寒,“上回,你设计引她发现女皇炼药一事,本督念你跟随多年,睁只眼闭只眼也便算了,你倒无法无天了?”动了肝火,他拿巾栉掩住口鼻微微咳嗽,秦禄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奉上茶水,厂督却漠然拂了拂手,语调里有些叹息的意味,“云雪,你已不是头回擅作主张了。”
云雪自知死罪难逃,也不求饶,只是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一字一句道,“奴婢不求生路,只求厂督宽恕云霜。”
云霜又气又急,多年历练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