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的帐内,横躺着数十妇孺,口吐黄涎,衣不蔽体,长不过四旬,幼不及三两岁。
好个北辰淮阴!竟逆人伦纲纪,用如此诡道折我三军!
“应是家中丈夫被迫充军,留下的贫弱妇孩。”近月来,北辰四下强抢男丁充军,这些应是后来染疾挟来赴死的人了。
“方老,您去看看。”龙姒裹出声。
随行一侧的老者颔首,上前两步来到死者中开始逐一看查,收起银针落下,数十余人,皆是接双目暴瞪,瘟黄布身,蝇虫裹身死状极其惊恐。
“雪丫头,你过来。”
龙姒裹闻老者传唤,也顾不得礼数,立马撩衣上前,却见柯雷将军挡在跟前,欲言又止的神色。
“何事?”
“姑娘,你留下,我去吧。”
“你担心我?”龙姒裹笑。
“我幼时得过幸而留下条命,长时便无事,你是我军主将,陛下——”
“少拿那个木鱼脑袋堵我,你无事我更不会有事,不怕死就和我一起去。”说着拽着他挨近老者身侧。
“二位请看。”老者逐一撩起死者衣物露出肌理,指着一人道,“死者指纹皱瘪,腹下陷呈舟状,且遍身斑疹,是外感疫毒之邪侵血,外发于肌体所致,且瘟毒夹有湿热之气,湿热与瘟毒郁于皮肤、肌腠,故四肢发黄,面露黑青。”说着,执起一幼孩胳臂,“而照尸斑所推,最近接近她们的时间并非昨夜。”
“你是说,还有更早的将士接触过她们?”柯雷惊愕。
“突然起病,且病情轻重不一,应是不错。”老者颔首。
柯雷神色凝重起来,北辰如此罔顾条条生生性命,目的显然是为了折损东南雄军,只怕这次秋疫早是有备而来。
“柯雷将军,妥善安葬这些妇孺,再将此事书信告禀陛下,我先回去。”
她有些怔愣开口,脑子一片空白,柯雷见其面色惨白冷汗淋漓,慌不迭应下。
龙姒裹已听不出他在说甚,直起僵硬的身子转身迈出几步,刚出帐,眼幕一黑,跌软下去。
“小姐!”
柠愿大骇,可来不及接住她瘫倒于地的身子。
“小姐!你怎么样,摔疼了吗,哪里不舒服?”柠愿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龙姒裹跪坐于地,双手紧紧的攀着柠愿的臂腕,用劲之大有不可知,疼得柠愿忍不住发起抖来,由听公主惶惶开口,声音冷的可怕。
“柠愿,你说,岁阴失次,有应见危,是何应象?”
柠愿闻言胸口一呛,心思一转,刹那分明。
天官有载,岁阴不在其应处的躔次中运行,而显于危宿,分野国有二兆。
一是,有妃丧亡。
二为,民有疾灾!
此时,有将士快马而来,二目搜寻下在见之龙姒裹二人时,顿时不住一声大吼,震碎这苍茫大地最后一抹余温。
“将军,我军一时辰前谣诼四起,道陛下数载以来,大变朝纲,国体全无,国朝壅滞,违时而乱,乃自乱所系,故天行时疫,灭我大军!”
柠愿闻言,惊呼出声!
“柠愿,应验了,是么?”龙姒裹握住柠愿的手臂,抬眸看她,冷汗滑下眼帘,“应验了柠愿……”
“公主,别怕。”柠愿声音嘶哑,极力压下心中的惊骇,施力扶起龙姒裹,垂眸之时,看她一双手掌不知何时蹭破出血,混泥土,有些触目惊心。
“公主,与我们无干,是天罡伦常星辰造化,与我们无干,别怕公主……”
龙姒裹伸着手捂着胸口,下意识狠狠揪紧衣襟,睁大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逼着自己镇定再镇定。
她是对的,她尚未动用乾坤之力,只是参与军政助轩辕古裔完成千古夙愿。
南国骄奢淫逸,诸侯离叛;北国残虐百姓,蔑伦悖理。天下黎民惶惶,悲歌万里,忍辱偷生。
她无错,她不过借此求得一帝之诺而已,她无错,她无错!!
气行悖时,天行时疫……不是她违逆天数的报应,她从无残害任何无辜生灵,一切都是顺势而行,即便如此也是她的报应,不会连累他的!
她一遍遍反复地说服自己,良久才得以呼吸,颤颤地掠开额前鬓发,咬着牙关,双手撑地,艰难站起。
闭眸,将心中的惧意压下,抬首,眼里惴惴之色敛去,又重换上晏然神色。
“通知下去,将此处扎营划离大军,外军火爇艾叶熏镇,再加遣医者巡诊,如有高热者,立即从此就医。”
柠愿觑公主已然镇定,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夹杂着微酸顷刻填注胸腔。
“是,柠愿遵命!”
龙姒裹颔首,拾步而去,只是在三步后突然顿住,眼眸骤抬,突然开口。
“柠愿。”
“公主?”
“你跟着我,从未度过一天安心日子,我误了梦洄,更不愿耽搁你的幸福,我已不复天真,但求你珍惜眼前人。”
柠愿泪眼望去,日霞喷薄,却掩不住她背影一身的憔悴。
寸寸泪滴落下,“你从来都没有欠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柠愿不愿浑噩一生心化石刻,只求能与公主荣损与共。”
唇角勾出淡淡微笑,龙姒裹扭头目光灼灼盯着她,青衣作风。柠愿看不透那抹微笑下到底隐藏着多少伤痛,却是美得不染凡尘。
“我不知道结局我是否会赢,但这口气我会紧紧地梗着。”
因为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