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安被她说得一阵烦躁,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淡淡道,“妈,您通知童家吧,是立衣冠冢,还是怎么样,我都没意见,孩子头七一过,我就跟裴苡微离婚。”
苏梅脸色一变,赶紧拉住他,“承安,这时候你要跟裴苡微离婚?”
殷承安轻轻挣了一下。躲开她的手,淡淡道,“殷占轩想让我的婚姻成全他的事业,再也不可能了,这婚我离定了,还有……”
他顿了顿,望着苏梅,想要说的话,却卡在喉咙上说不出口。
苏梅紧张道,“怎么了?”
殷承安抿起唇,别开眼,轻声道,“殷占轩爱你吗?”
苏梅一怔,脸色刷白,半天没有说话。
“殷占轩心里在意的只有他的事业,他的公司,他的声誉。”
“不是的,”
苏梅的声音有些颤,强自镇定的露出一个微笑,紧绷着神经道,“你父亲还是很关爱我们母子的,你小时候,他太忙,所以你们父子之间的沟通少,你跟他关系疏远,我能理解,承安,你——”
“你别再为他说话了,”
殷承安转过身走了几步又顿住,扭头望着苏梅,一字一顿道,“妈,我比你了解他,因为我身上流的是他的血。”
他说完,便不再管苏梅的反应,径直离开。
苏家日益衰落后,殷占轩对苏梅就愈发的冷淡,他记忆里,苏梅对殷占轩就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除了忌惮他现在的身家外,还有就是卑微到骨子里的爱,或许现在已经没有爱了,只是习惯,跟执念。
殷占轩在外面养女人的事,他无意中在几个朋友那里听到了点儿风声。
这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殷占轩最擅长的就是逢场作戏,他讨厌麻烦,更忠于自己外面塑造的“完美”形象,所以他从来不搞包/养这种把戏,这是唯一一次,所以他想提醒苏梅,但这个想法也仅仅是一闪而逝,他知道,即便他说了,苏梅也不会跟殷占轩闹,更不会跟他离婚,这场病态的婚姻已经持续了将近三十年,没有人会企图改变,所以他又何必多说一句,徒增烦恼呢。
---------------------------
心里惦记着事,唐夏梦里反反复复全是出事时候的场景,一遍遍的重复沈先生将她护在怀里的模样,令她难过又心碎,每一次她都试图改变现状,却总是失败,然后就是漫天的沙土跟粘稠的血液……
她是在梦里哭醒的。
醒来的时候,沙发上湿了一大片,毛团窝在她怀里,仰着头看着她,蓬松的大尾巴,扫过她的胸口,像是在安抚。
唐夏伸手摸了摸眼角,勉强的笑了笑,轻声道,“年纪越大越矫情,幸好他看不见。”
毛团“喵”了一声,声音软软的。
唐夏抱着它坐起身,恍惚了一阵,才想起什么,起身一看,发现昨晚的保温盒不见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是沈先生回来了,身体先于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光着脚跑上了楼,卧室的门被推开,里面空荡荡的冰凉,没有一丝人味,显然,他没有回来。
唐夏不死心,楼上的房间,一个挨一个的推开,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从最后一个房间出来,她靠着门框缓缓蹲下身体,深深抱着自己的膝盖,非常用力,就像每次沈先生抱她一样,几乎要将灵魂缠绕出来,良久,她嘴里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她哭了一会儿,才勉强忍住情绪,起身跑到沈先生的房间,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她在这里留下的换洗衣物,跑到卫生间简单冲洗一下,换上衣服,就下了楼。
李歆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昨晚肯定是有人来过公寓,十有八、九会是李歆,可她联系不到他,连沈先生现在的状况都无法得知,所以她一定要去医院,一个人等消息,她会疯。
----------------------------------------
沈先生一直没有苏醒的预兆,但是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慢慢在恢复正常,这种情况下越早醒来越好,但是这却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
老爷子在病房里满面愁容,抿着唇,良久都说不出话。
沈家那些人,已经陆陆续续来看望过了,老爷子知道沈濯云不喜欢聒噪,就把人都赶走了,他自己坐在床尾,盯着沈先生的脸出神。
他记得这孩子小时候,就是个倔脾气,不爱说话,却一肚子坏水儿,他是看着他从一尺长的小婴儿,长成了十三岁的少年,之后的二十年,他们之间除了偶尔的几通电/话,都是空白。
他心里其实挺不自信的,他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还恨着他,他答应他回国的时候,他以为他接受他了,其实不然。
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管制着他,自以为是的对他好,其实他从来没有问过他需不需要。
二十年,那是一个漫长的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时间,他不是当年那个缺爱叛逆的少年,也不需要他这个所谓的父亲的关爱,他知道他想要的,甚至在这条路上从不反悔,只是他一直视而不见罢了。
李歆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老爷子坐在那里发呆,平常十分清明的眼神,这会儿看起来,有些恍惚跟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