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神不只是断了国王借用神权的路,更打碎了宗教的神圣感——既然神已经抛弃了人类,那么神殿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纵然神是真的存在,眼下还降下了神迹,可是一个不能再给人类带来利益的神,人们还会再信仰祂吗?他的信徒还能如现在这般拥有至高权力和万民的敬爱吗?

低层的神官们还沉浸在大神临凡的喜悦中,想得更远的人们已经看到了信仰动摇后他们这群侍神者的末路,悲戚绝望地质问乌利乌图:“您为什么要抛弃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难道人类这么多年的信仰和供奉牺牲在您来说毫无意义吗?”

辛也想通了乌利乌图大神那句话的意思。只不过对他而言,神殿是否还能拥有从前那样的权势并不重要,神会不会再庇护凡人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这位大神是存在的,他这些年的信仰有可以寄托的地方,他付出毕生感情的对象不是一座木雕泥塑的空像,而是真实存在的,如此完美的神祗。

他在神殿里读过那么多经卷,里面描述的神祗形象都及不上眼前真正神明的光辉于万一,能信仰这样一位神祗,能亲眼看到他降临于世,就是他毕生的荣耀了,又怎么能要求大神必须降下回馈?

信仰又不是做生意,奉上信仰就要得到等量的神恩回报,那应当是发乎心底,不因身处环境好恶,不因别人如何评论而变的狂热——他立刻就想回去写八万字的赞美诗赞颂乌利乌图大神神圣的光辉,赞美他美丽的容貌和宏阔的气度。若神允许他跟随身后,他就用尽一生记录神的威严和荣光;若将来没有这样的荣幸,就要把眼前所见得领略的一切记在心底,以备日后漫长的人生中可以时时回味。

那些以为他得了神恩宠的神官们悄悄地求他劝乌利乌图大神改变心意,重新垂顾他们神殿,也好给这场神婚增添些光彩。辛都只当过耳清风,专心看着乌利乌图大神,眼中神彩涟涟,恨不能把这位至高至善的大神看进自己的眼睛里。

押着宁源的侍卫也跪在殿角领受神恩。穿越者失了禁锢,便松开手脚自己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看着乌利乌图神和神官。他的三观这一早上被打碎重塑了无数遍,之前想要嫁给莫森,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王后的念头早都烧成飞灰,只剩下满身尴尬。

历史都是不可信的,什么深情大帝,根本是个为了权力无情无义的骗子!这个神官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他把那两个假天使弄回来,非要打断这场婚礼,现在说不定他已经好好结了婚……反正这个神都说了,他们都好几千年没管过人间的事了,他冒充一下神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苦巴巴地看向客服夫夫,眼里的委屈和不满随着泪水横流。邵宗严他们却没工夫管本地人和神的复杂关系。身为婚礼的主角,他们还要换衣服、做头发、换新妆容,多出点时间都要看看对方打扮出来的特别风情,哪有闲工夫在意一个把他们客户扔进雪地里都不解恨,还要派人拿把菜刀去捅人的谋杀教唆犯?

两人换过妆容之后就要换衣裳,可背后各有一双支棱的翅膀,长袍套不上去,侍女们捧着袍子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婚礼再出点什么差子,引发神怒。邵宗严这才意识到现在用不着翅膀了,反过胳膊扯掉一只翅膀扔在地上,晏寒江替他撕了另一只,然后转过身拨开长发,很自然地让他替自己撕掉翅膀。

木条和羽毛落地,发出的声音自然和真正的翅膀不一样,从接合处也露出了木条的本来材质。清景像条闪电一样纵身落地,叼起一枚翅膀看了一下,啧啧赞叹道:“居然想到拿羽衣和木条做翅膀,有创意!我上次做手工也就是拿自己的皮和赞助商给的衣服缝成鱼尾,想不到你们的手艺这么好。”

晏寒江与有荣焉地笑道:“宗严特别会做家务,弯个框子、缝个羽衣都是小事。”

清景躺在软和温暖的羽毛垫子里,越躺越觉着舒服,索性把沈屏山也叫了下来,缠着他在翅膀上来顺打滚儿。殿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却没人敢问邵宗严为什么要用木制的假翅膀骗人,更没人敢嫌那对金黄的蛇和鸟玷污了神殿清净,都老老实实垂着眼睛装鹌鹑。

唯有宁源十指紧拧在一起,崩溃地哭叫:“你们的翅膀是假的,你们也不是天使!凭什么我假装神子就会落到这地步,你们假装天使就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没做什么,我都是被莫森利用的,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不是神子,只是个被无辜召到这时代的普通人……”

邵宗严看着他满面泪光的脸,心下微微有些怜悯,但想到雪山里那五个挥着菜刀要去除掉他们客户的士兵,他就对这个人同情不起来了。他倒是把那柄刀扔还给了宁源,刀身刷得干干净净,锃亮如新,只是被剥掉那一层“神器”光环后,看着也只是把普通刀而已。

守在两旁的侍卫爬起来再度制住宁源,恭谨地低头向邵宗严道歉:“我们这就把这个罪人带下去,不会让他妨碍两位的婚事了。”

邵宗严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低头看着还在羽毛里晾肚皮的清景,问道:“前辈,这人是从后世穿越来的,若留他在这个世界会不会造成时间空间的什么问题?要不要把他弄回去?”

宁源双手死死握着刀,目光滑过刀背上方简洁又优雅的logo,不期然想起了自己穿越来之前在超市挑选刀具,准备回宿舍给同学做可乐鸡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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