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
在和启颐的追逐躲避之战中,陈义天安排不少兄弟去投奔李明,自己只带了几个贴心的兄弟辗转住进了增城。增城,他们认识的人几乎都早早地离开了,而还记得“天爷”这个名号的也所剩无几。他们租了一所临街二楼的房子。房东是广州日伪政府成立后,用优惠政策吸引来居住的第一批人,他是个矮粗汉子,一边教人习武,一边开了个跌打馆给人推拿,跌打馆就在陈义天所租房子的楼下。每月十五,房东会上楼来收租,平时都不往楼上瞧一眼。虽然“天爷”时代一去不返,可陈义天他们也不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街上,托当初买陈义天房子的保安队队长找关系,龙王、赵怀富、欧海、耀如等人才找到了低调又容易收集市面上各种消息的工作,而陈义天,则一直窝在房子里,似乎从没下过楼。
又是一个十五日,房东上楼收租,习惯性地在门口喊了两声,就直接掀开竹帘门进去。尽头浴室传来哗哗水声,房东目光鄙夷地环顾了屋子一圈,又叫了一声“收租”,便绕过满地垃圾,朝一隅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走去。那里是一方书桌,桌前一张方凳。房东坐到桌前,随手捡起桌上的镇纸等物把玩。
“放下!”随着一声怒喝,房东抬眼看到的是打着赤膊、头发尚滴水的陈义天。“一破玩意儿,至于吗!”房东挑衅地把手中之物高高抛起,然后伸手向他,傲然道,“交钱!”陈义天压根儿没理,目光只随着被房东抛起的东西而动,在那东西速度降落的时候,早冲了过去,稳稳接在手里。还好,没有坏掉。这是一枚印章,他亲手刻的印章“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发什么神经!没钱就滚蛋!”房东本来被陈义天冲过来的架势唬住,待看清他只是为了接住这印章后,不由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陈义天斜睨了房东一眼,闲闲道:“下次不准随意碰这屋里的东西。”说着,拉开抽屉拿钱给他。本来只是小事一桩,可由于房东的高声大骂,惹来楼下正帮人推拿的徒弟上来看究竟。房东觉得陈义天刚刚的态度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自己这时候如果在众目睽睽下什么也不追究地收下钱,太没面子,以后也难服众,于是血冲脑门,一把挥下陈义天手中的钱。“什么叫不准?这是我房子!”房东昂头挺胸凑近陈义天,怒目而视。“你现在租给我了。”陈义天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喏,下个月的钱。”
“师傅,揍他!”看热闹的徒弟唯恐天下不乱。有了这句话,房东猛地一拳向陈义天袭去。自住进增城,陈义天一直很低调,以至于这周遭的人只知道这房子里住了个活泼善言的欧海,其他都是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苦力汉,而陈义天,他们常常忘记他的存在。
陈义天堪堪避过房东的袭击。他不后悔刚才的“锋芒毕露”。属于他和陆达慧的东西,他只带了这小小印章在身上,想她的时候,拿出来把玩,仿佛她就在自己身边。他是不准任何人亵玩的。可他也记得此次蛰伏在增城,不是为了和人争强斗勇。外人看来,房东的每一拳都充满力量,而陈义天是个只会闪躲的可怜虫;可房东心里清楚,眼前这人并不是毫无章法地躲避,他分明是个练家子,逗得自己团团转,心里不由更为恼火,手上愈发下了狠招。当事情朝着无法挽回的局面演变时,幸得楼下几个来推拿的老者好言劝说,陈义天又多给了半个月的房租当作赔罪,房东和他的徒弟才骂骂囔囔下了楼。
世间事从没有无缘无由而生,即便是今天这个小小插曲,也许对未来都有至关重要的影响。
香港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物价飞涨,粮食涨到往日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居民纷纷又逃回广州。工厂里没有工人开工,在一次次防空演习中,佳家工厂的大门被拉上;而佳家百货每日也只开半天门。
爱梅坐在沙发上,双眼肿的像核桃,哭得只有出气没有进的气。龙潜黑着脸,张张嘴又闭上,他已经气得找不到骂她的话了。去年底爱梅跟着人买股票,刚开始赚了很多,她又乐呵呵地拿了更多的钱进去,谁想战事一紧,手上的股票真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算了,反正钱财只是身外物,人没事就好。”陆达慧轻声道。爱梅对这个家的付出,她看在眼里,此时又有什么好责备的呢。“嫂子,我......”爱梅心里又羞又悔,才一张嘴,眼泪又涌了上来。爱梅买股票其实并不是为自己。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家里赚的钱,多大半都给了在广州的陈义天。可家里老老小小总还是要用钱的,特别是两个小孩子,于是她瞒着所有人炒起了股,只想攒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正哭着,门被敲了两下,念平探了个小脑袋进来。“怎么了?”陆达慧赶在念平进来前,站起身,往门口走,笑问道,“你不是在和弟弟玩吗?”“苏阿姨来了。”念平神情郑重,把门又推开了些。这时候,陆达慧才看到孩子身后还站着人。“太太——”苏姐局促地搓着衣角。她到这里帮佣,难得一家子待她都好,从没说过一句重话,也没短过她一分工钱;前几天她婆婆生病,太太不仅给了她些钱,还让她回家好好伺候老人。这时候,见她快把衣服搓烂了,陆达慧想是老人病重需要帮忙,于是安慰道:“苏姐,有什么事你就说,只要能帮,我一定帮。”“我、我知道现在家里需用人,也,可